静心:狂喜的艺术

第十章 完全的欲求:通向无欲的道路

  死亡比生命更重要。生命只是肤浅的,琐碎的,死亡更加深刻。通过死亡,你进入真正的生命,通过生命,你只是抵达死亡,仅此而已。任何我们所说的生命,所意指的生命,都只是走向死亡的旅程。如果你能了解自己的生命只是一段旅程而不是其它,那么你就会对生命没什么兴趣,而对死亡比较有兴趣。一旦某个人对死亡有较多的兴趣,他就能深入到生命的深处,否则,他只是停留在表面。但是我们对死亡一点也不感兴趣,甚至,我们还在回避事实,我们在不断地回避事实。死亡存在着,每时每刻我们都在死亡。死亡不是一件遥远的事,它在此时此地:我们正在死亡。但是就在我们死亡的时候,我们还在继续关心着生命。

  这种对生命的牵挂,这种对生命的过分关心就是一个逃避,就是一种恐惧。死亡就在那儿,就在内心深处生长着。

  改变重点,把你的注意力转过来。如果你变得关心死亡,你的生命就会真正第一次向你展示,因为在你能从容地面对死亡的时刻,你也就获得了那不死的生命;你知道死亡的时刻,你也就知道了那永恒的生命。  

  死亡是走出所谓的生命,那种肤浅的、琐碎的生命的一道门。有一道门存在着。如果你能穿过这道门,你就达到了另一种生命——更深层的、永恒的、没有死亡的、不死的生命。所以,要走出那种只有死亡,别的什么也没有的所谓的生命,一个人必须穿过死亡之门,只有那时,一个人才能获得那种真正存在的、积极的、没有死亡的生命。

  但是,一个人应该非常有意识地穿过这道门。我们死过好多次好多次了,但是每当某个人死的时候,他就变得无意识了。你是那么害怕死亡,以至于死亡来到你这里的时刻,你就变得无意识了。你是在头脑的无意识状态中穿过这道门的,然后,你又被生了出来,整个无意义的生活再一次开始,而你仍然不关心死亡。

  一个关心死亡甚于生命的人开始有意识地穿过这道门。这就是静心所意味的:有意识地穿过死亡之门。有意识地死就是静心。但是你不能够等待死亡,你不必等待死亡,因为死亡一直存在着:它是存在于你里面的一道门。它不是某件将要发生在未来的事,它也不是某件你要去得到的身外之物,它就是在你里面的一道门。

  一旦你接受死亡这个事实并且开始去感觉它,去经历它,去觉知它,你就开始通过内在的门而放松了。门打开了,而通过这死亡之门,你可以瞥见永恒的生命。只有通过死亡,一个人才能瞥见永恒的生命,没有其它的途径。所以,实际上,所有那些作为静心而为人所知的东西只是一种自觉的死亡;只是一种深入内在,没入内在,沉入内在;只是一种离开表面而走向深处。

  当然,深处是黑暗的。在你离开表面的那个片刻,你会觉得你正在死亡,因为你把自己认同为那表面的生命。表面的波浪已经不再是表面的波浪,你已经变得认同了它们:你 「是」表面。所以当你离开表面,这不仅仅是你离开表面,你离开你自己、你的认同——过去、头脑和记忆。你曾是的一切,你都不得不离开,这就是为什么静心看起来是一种死亡。

  你正在死亡,而且只有当你愿意去自觉地死——更深地超越自己,离开自我与超越表面——你才能到达那永恒的真实。

  所以对一个愿意去死的人来说,这种愿意就变成了超越,这种愿意就是宗教性。当我们说某个人是世俗的,它的意思是他关心生命甚于死亡,甚至,他是绝对地牵挂生命而一点也不关心死亡。一个世俗的人就是一个对他来说,死亡是他的末日的人,当死亡来临,他就成了无意识的。

  一个宗教的人是一个每个片刻都在死亡的人。死亡不在最后,死亡就是生命的整个过程。一个宗教的人是一个关心死亡甚于生命的人,因为他感受到任何被认为是生命的东西都会被带走,它正在被带走,每一个片刻你正在失去它。生命就好像是时间沙瓶中的沙,每一个片刻沙子都在漏下来,而你对它无法做任何事。这个过程是自然的,什么也不能做,它是不可逆转的。

  时间是一种无法留住、无法挡住、无法倒转的东西,它是单向度的,不会返回来。而时间的这个过程最终就是死亡,因为你正在丢失时间,你正在死亡。某一天,所有的沙子都漏光了,你也变成了空——只是一个空的自己,没有时间留下来,所以你死了。

  要多关心死亡和时间。它就在此时此地,就在附近——每个片刻都在。一旦你开始去寻找它,你就变得能觉知到它。它就在这里,你只是忽视了事实;不仅是忽视事实,而且是回避它。所以,进入死亡,跳进去。这就是静心的艰难所在,这就是静心的严峻所在:一个人必须跳进死亡。

  继续喜爱生命是一种深深的欲望,而愿意去死看起来倒是不自然的。当然,死亡是最自然的一件事,但愿意去死看起来是不自然的。

  存在的悖论,存在的辩证法就是这样运作的:如果你愿意去死,这种愿意就使你不死;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去死,这种不愿意、这种对生的过分的执着和欲望,却使你死亡。

  无论我们采取何种态度,我们总是到达它的反面。这是存在的深刻的辩证法。期待的永远不会到来,盼望的永远不会达成,渴望的永远不会满足。你越是渴望它,你就越是失去它。不论是哪一个层面都是这样,规律是同样的。如果你对任何事情要求太多,正是这个要求会使你失去它。

  如果某个人要求爱,他将不会得到爱,因为那个要求使他变得不可爱,变得丑陋,那个要求的行为成了障碍。如果你在要求爱,没有人能够爱你。没有人能够爱你。只有当没有要求时,你才能被爱,那个没有要求的事实会使你变得美丽,会使你变得放松。

  这就很像你——握紧拳头,你就失去了那些在张开的手掌中的空气。在一只张开的手掌中,所有的空气都在,但是当你握紧拳头的时候,就在这个握紧中你失去了所有的空气。你或许在想,当你握紧拳头时你会占有这些空气,但是在你试着占有它的时候你倒失去了它。

  带着一只张开的手掌,所有的空气都在,那么你是主人;带着一个握紧的拳头,你是一个丢失者:你丢失了每一样东西,你的手中一点空气也没有。

  越是握紧拳头,空气在那儿的可能性就越少。但是头脑就是这样运作的,这就是头脑的荒谬。如果你感到空气不在那儿,你就越握紧拳头。逻辑说: 「握得紧一点,你漏掉了所有的空气。你漏掉它是因为你没有握紧你的拳头。你没有真正尽你所能地握紧你的拳头,某个地方你错了。你的拳头握错了,所以空气都跑走了。所以握紧一点,再握紧一点。 」但是就在那个握紧之中,你失去了空气,它就是这样发生的。

  如果我爱上了某个人,我就变得很想去占有,我就开始去围住它。我越是去围住,爱就越是会失去。头脑会说: 「安排得更靠近一些」。于是去做更多的安排,但是某个地方会有一个漏洞,那就是为什么爱会失去。我越是围住,我就越是失去。只有一只打开的手掌才能拥有爱,只有一个不封闭的头脑才能让爱变成一朵盛开的花朵。这种情形发生在每一件事情上。

  如果你爱生命太多,你会变得封闭,你会变得像一个死人一样,即使当你还活着。所以,一个对生命充满渴望的人是一个死人,他已经死了,只是一具尸体。他越是感到只是一具尸体,他就越是渴望成为活的,但是他不懂得辩证法。那个渴望是有毒的。一个对生命没有一点渴望的人——像佛陀一样对生命没有欲望的人——活得很热烈,他完美地、全然地开花。

  佛陀死的那一天有人对他说:「现在你即将过世,我们会非常想念你,年年月月,世世代代地想念你。」

  佛陀说: 「但是,很久以前我就死了,40多年来我没有觉得我是活着的,我知道的那天、成道的那天我就死了。」

  但是他是多么活生生!而只有当他「死」了以后他才真的是活生生的。他达到内在开悟的那一天,他在外在就死了,但是从此以后,他变得非常活生生。从此以后他是那么放松,那么自然,从此以后他没有了恐惧——没有了死亡的恐惧。

  死亡的恐惧是唯一的恐惧,它可能会变出很多形式,但这是基本的恐惧。一旦你准备好了,一旦你死了,你就没有了恐惧。而只有在一种没有恐惧的存在中,生命才能达成它完全的开花。

  即使这样,死亡也会来,佛陀也会死。但是死亡只发生在我们身上,而不是他身上,因为一个穿过了死亡之门的人有一个永恒的绵延,一个没有时间性的绵延。

  所以,根本不要去关心生命,甚至是你自己的生命。如果你对生命不感兴趣,那么你甚至无法欲求死亡,因为欲求就是生命。如果你对死亡有兴趣、有欲求、那么你会再次欲求生命,因为你不能真正地欲求死亡。欲求死亡是不可能的。

  你怎么能欲求死亡呢?欲求本身意味着生命。  

  所以,当我说「不要对生命太感兴趣」,我并不指「要对死亡有兴趣」,而是让你觉知到死亡这个事实。但是你无法欲求它,它真的不是一个欲求。

  当我在谈到一只张开的手掌时,它是容易理解的:你不得不握紧拳头,但你不必去打开它。张开根本不是一个努力,你只要没有握紧它,它就是张开的。张开不是一个努力,它不是一件你必须去做的积极的事,事实上,如果你作一个努力去打开你的拳头,那将只是一个相反的握紧。它或许看上去像一个打开,但它完全是一个相反的握紧。

  真正的打开只是意味着没有握紧——完全没有握紧,它是一个消极的现象。如果你不握紧你的拳头,那么拳头就会松开。现在,即使它是握着的,它也是松开的,内在的握紧已经去除了,所以即使现在它是握着的——半握着或者不管怎么样——它还是松开的,因为那个内在的握紧已经不在了。

  同样的,一个没有欲求的生命也不是在欲求它的相反的东西。无欲不是欲求的对立面。如果它是对立面,那么你已经又在开始欲求了。更进一步地说,无欲只是欲求的不在。

  你必须体会这个区别。当我们用语词说「无欲」时,它就变成欲求的对立面。但是无欲不是欲求的相反。它只是欲求的不在,而不是相反。如果你使它成了对立面,你就又开始了欲求——你在欲求无欲,当这种事发生,你就回到了同一个圈子。

  但是这就是所发生的事情。一个对生命变得灰心丧气的人开始欲求死亡。它又变成了一个欲求。他不是在欲求死亡,他是在欲求他的生命之外的某种东西。所以即使是一个对生命充满渴望的人也能自杀,但是这个自杀不是无欲,它真的只是在欲求另外的东西。这是非常有趣的一点,是追寻的许多终极之点中的一点。如果你转向相反的事情,那么你又在轮回中,又在恶性循环中了,你将永远无法摆脱出来。但是这种事一直在发生。

  一个人放弃生命走进森林,或者去寻求那神圣的,或者去寻求解脱,或者别的什么,但是现在,欲求又在了。他只是改变了欲求的对象,而不是欲求本身。现在,对象不是财富,而变成了上帝;对象不是这个世界,而变成了那个世界,但是对象还在,欲求还是同样的,渴望还是同样的——紧张和痛苦还会是同样的。有了一个新的对象,整个过程会完全再一次重复。你可以一世又一世地不断改变你欲求的对象,但是你将一直是一样的,因为那个欲求是一样的。

  所以,当我说「无欲」,我的意思是欲求的不在:不是对象的无效,而是欲求本身的无效。它并不是意识到这个世界是无意义的,因为这样一来你会欲求另一个世界;它并不是说生命是没有用的,所以现在你必须去欲求死亡、寂灭、停止和涅盘。不,我的意思是欲求本身的无效。这个欲求消失了。不是对象被替换了、代替了,而是欲求变得不在了。就是这个不在会变成永恒的生命。

  它不是因为你的欲求而发生,它是无欲的自然结果,它不是一个因果关系中的结果。它会发生,但是你不能把这个发生变成你的欲求。如果你这样做,你就会错过。

  当手是张开的,当拳头是松开的,所有的空气都在那儿,你就是它们的主人。但是如果你想为了成为空气的主人而打开你的拳头,你将不能打开它,因为就内在的意义来讲,这个努力就将是一个握紧。这个对空气的把握真的并不是你努力的一种结果,而恰恰是没有努力时的一个自然的发生。

  如果我只是试着不去占有你而使爱能够开花,这个「试着不去占有」将会成为一个努力,一个努力只能是占有,即使是不占有,它也将是一个占有,我会经常觉知到我没有占有你,本质上,我是在说: 「爱我更多一点,因为我没有试着占有你。」而后,我也奇怪为什么爱没有来。

  有个人在这里,在至少10年内,他对静心做了一切努力,但是什么也没有达到。我告诉他: 「你已经做了足够的努力——很虔诚,很认真,现在,不要再做任何努力,只是坐着,不要有任何努力。」

  于是他问我:「用这个方法,用‘没有努力’,我能达到静心吗?」

  我告诉他: 「如果你还在要求那个结果,那么,一个非常微妙的努力还将持续地在那里,你将不会是仅仅坐着,如果还有欲望,你将不可能只是坐着,那个运动会继续下去,你可能坐得像一块石头,或者像一个佛,但是石头的里面仍然在运动,欲求就是运动。」

  如果还有一个欲求,你不可能保持只是坐着。它或许看起来好像你是坐着,每个人都可能会说你只是坐着,但是你不可能是只是坐着,只有当欲求不在的时候你才能只是坐着。

  「只是坐着」不是一个新的欲求,它只是一个欲求的不在,所有的欲求都变成没有用的了。

  因为对象,你对生命并不感到灰心丧气。宗教的人一直在告诉别人:在女人里面没有什么,在这个世界里面没有什么,在性里面没有什么,在权力里面没有什么。但是这些都是对象,他们一直在说在这些对象里面没有什么,他们没有说在欲求里面没有什么。

  你能改变对象,或者你能创造欲求的新的对象,甚至永恒的生命也能成为一个对象,又一次,循环开始了。这就是欲求的情形。你欲求每一样东西,你欲求得太多了。

  如果你能感觉到这个欲求的事实——这种欲求是无用的,没有意义的,那么你将不会去创造另一个对象来欲求。于是,欲求停止了。变得对它有觉知,那么它就停止了。于是会有一个不在,而这个不在是宁静的,因为那儿没有欲求。

  带着欲求,你就无法是宁静的,欲求是真正的噪音。即使你没有思绪——如果你有一个能控制的头脑而你能停止思想,一个更深的欲求还会继续,因为你停止这个思想只是为了达成某个东西。一个微妙精细的嗓音还在那儿。在内部的某一个地方,有某个人会看并且会问:所欲求的东西是不是已经达成了? 「思想已经停止了,神圣的达成在哪里?上帝在哪里?开悟在哪里?」但是如果你对欲求本身能变得觉知,那么它就会变得没用了。

  头脑的整个诡计就是:你总是觉知到某些对象变得没有用了,于是你就改变对象,在这对象的改变之中,欲求继续抓住你的意识。它总是这样发生的:当这幢房子变得没有用了,那么另外一幢房子就变得很有吸引力;当这个男人变得没有吸引力,令人讨厌,那么另外一个男人很有吸引力。这种情形一直继续着。一旦你觉知到你所欲求的东西没有用了,头脑就会继续找到另外一些对象。

  当事情这样发生时,那个空隙就丢失了。当某个东西变得没有用了、无效了、没有吸引力了,停留在那个空隙,要去觉知:是对象变得没有用了还是欲求本身变得没有用了。如果你能感觉到欲求的完全无用,突然之间你里面的某个东西掉落下来了,突然之间你就超越到意识的一个新水平。这是一个无、一个不在、一个否定性,没有新的循环会开始。

  在这个片刻,你就摆脱了轮回之轮,尘世。但是你不能把摆脱轮回变成你欲求的一个对象。你感觉到它们的区别了吗?你不能把无欲变成一个物件。

  佛陀对成道的欲求不是一个欲求吗?是的,它是一个欲求,佛陀有这个欲求。当佛陀说「我将不离开这个地方,我将不离开,除非我成道 」,它是一个欲求。带着这个欲求,一个恶性循环开始了,即使对佛陀,它也开始。

  佛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能成道就是因为这个欲求。为了它,他不停地寻找了6年,他做了每一件可能做的、每一件能够做的事。他做了每一件事,但是他甚至没能靠近一寸,他还是老样子,甚至很沮丧。他为了成道已经离开了世界,放弃了每一件事物,但是什么也没有因此而发生。连续6年,每一种努力都做过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因此而发生。

  于是有一天,他在菩提伽耶附近的尼连禅河里洗澡,由于长期的节食,他变得非常虚弱,以至于他无法走出这条河,他只好停留在一棵树的树根旁边。他太虚弱了,以至于他无法走出这条河。他想,如果他变得那么虚弱以至于无法渡过一条小河,那么他怎么能渡过那更大的存在的海洋呢?所以就在那个特别的日子,即使是那个想成道的欲求也变得没用了。

  他说:「够了!」

  他走出水里,坐在一棵树、菩提树下。在那个特别的夜晚,那个想成道的欲求变得没用了。他欲求世界,却发现它只是一个梦,而且不仅是一个梦,简直是一个恶梦。连续的6年里,他欲求成道,而那也被证明只是一个梦。而且不仅是一个梦,它被证明是一个更糟糕的恶梦。

  他完全失望了,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欲求了。他对世界知道得很清楚——他对它知道得非常清楚,所以他不可能返回到世界,对他来说,那儿没有什么东西,他也知道所谓的宗教,他已经做过当时印度所有著名的宗教的努力,而什么东西也没有发生。现在,没有其它东西可以试了,动机也没有了,所以,他只是坐在地上,靠近那棵菩提树,整个晚上他都在那儿,不带有任何的欲求。没有东西可以欲求了,欲求本身变得没有用了。

  早晨,当他醒来,最后一颗星星正在消失,他看着那颗星星,生平第一次,他的眼睛不带有任何一点迷雾;因为他不再带有任何欲求了。那颗最后的星星正在消失,当星星消失,他内在的某种东西——自我,也随之消失,因为没有欲求,自我就无法存在。于是,他成道了。

  这个成道是在没有欲求的那个片刻来临的。它被6年的欲求阻隔了。真的,只有当你不再在那个循环里,这个现象才会发生。所以即使是佛陀,也因为欲求成道而无谓地漂泊了6年。这个转变的时刻——这个跳出循环,跳出生命的轮回——只有在没有欲求时才会来临,才会发生。佛陀说: 「当没有了想达成的头脑,我达成了它;当没有了寻找,我发现了它;只有当没有努力时,它才会发生。」

  这也变成一个非常难以理解的事情,因为用头脑,我们无法理解任何不努力的东西。头脑意味着努力。头脑能够处理、调动任何能 「做」的事情,但是头脑甚至无法设想那些「发生」的,无法做的事。头脑的本领就是去做某些事,它是一个做的工具。头脑的那个本领就是去达成某些东西、去满足某些欲望。

  就像用眼睛不可能听或者用手不可能看一样,用头脑也不可能去设想和感觉那些你什么也没做时所发生的事情。头脑不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它只知道那些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情,它只知道那些成功的和失败的事情。但是它不知道那些当什么也没做时所发生的事情。所以,怎么办?

  以一个欲求开始。那个欲求是不会引导你到达发生的那一点的,但是那个欲求能够引导你到达那个欲求的无用之点。一个人不得不以欲求开始,以没有欲求作为开始是不可能的。

  如果你能以没有欲求开始,那么就在这个片刻,那个发生就会发生,那么,不需要技巧和方法。如果你能以没有欲求开始,就在这个片刻它会发生。但是那是不可能的。

  你不可能以没有欲求开始。头脑会使这个无欲仍然变成一个欲求的对象。头脑会说:「好!我将试着不去欲求。 」它会说:「真的,它看起来很迷人,我会试着做一些事情,好让这个没有欲求能够发生。」但是头脑一定有一些欲求。它只能以欲求为开始,但它或许不以欲求为结束。

  一个人不得不以欲求某种东西开始,而这个东西是无法通过欲求而达到的。但是如果你能觉知到这个事实,即:你在欲求那无法欲求的东西,这将有帮助。对事实的这种觉知会有帮助。现在,任何时刻,你都能跳跃。当你跳跃,那时候将没有欲求。

  你已经欲求过世界,现在,欲求那神圣的。一个人不得不是这样开始的。那个开始是错误的,但是你不得不以那种方式开始,因为这是头脑的固有的过程。这是改变它的唯一的方式。

  譬如,我告诉你,你不可能穿过墙而到外面,你不得不穿过门。当我说穿过门,「门」只是意味着没有墙的地方。所以当我说你不得不穿过 「没有墙」而到外面,这就是因为你无法穿过墙。墙不可能是门,如果你试着去穿过墙,你将会受挫。

  但是你不知道像门一样的任何东西。你从来没有到过外面,所以你怎么样才能知道那儿有一道门呢?你一直在这个房间里——头脑的房间、欲求的房间,你一直在这个房间里,所以你只知道这个墙,你不知道门。即使门在那儿,它对你来说也是墙的一个部分,它对你是一道墙。除非你打开它,否则你无法知道它是一道门。

  所以我对你说:「你无法穿过墙而到外面,你对墙不能做任何事情,它不会引导你到外面,你需要一道门。」但是你并不知道有关门的事情,你只知道墙。即使是门,在你看来也是墙的一部分。那么,该怎么办?

  我说:「从任何一个地方试起,但是要开始。」你将会受挫,你将会绕着整个房间,试过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地方。你将会受挫,因为墙不可能打开,但是门在某个地方,你可能在无意中碰到它。这是唯一的办法:从墙开始,因为那是唯一可能的开始。从墙开始,你会在无意中碰到门。有一道门,门不是一道墙,这是一个事实,你不可能穿过墙,你只能穿过门。这个事实会使摸索变得容易忍受一些。实际上,每当你在墙那儿受挫,那么门就变得更有可能,这样,你的追寻变得更深。

  头脑是欲求。没有欲求,头脑无法干任何事情,你不可能通过欲求而超越头脑。所以,即使是到时候被发现没有欲求,头脑还是不得不去欲求。从墙开始。知道欲求,你会在偶然之间碰到门。即使佛陀也从一个欲求开始的,但是没有人告诉他,他不知道那个事实:只有当没有欲求时,门才会开。

  据我的了解,与欲求的搏斗是一种病,放弃搏斗就是自由。那才是真正的死亡:当你只是放弃。如果你能只是躺下来,没有挣扎着要去活,没有一点挣扎的痕迹,那个死亡就能变成一个成道。如果你只是躺下来并且接受,不带有内在的运动,不带有欲求,不想去找到帮助,不想去寻找道路,如果你只是躺下来并且接受,那个接受将会成为一件伟大的事情。

  这并不那么容易。即使你躺着,挣扎还在那里。你或许会精疲力尽,那是另外一回事。那不是接受,那不是准备好了,在头脑中的某个地方,你还在挣扎。但是真的,躺下来,不带有挣扎地去死会使死亡变成狂喜。死亡变成了三摩地,死亡变成了成道。那个时候你会说: 「当然!」

  你可能没有要走出这个房间的愿望。走出去的愿望只能来自于两种方式。第一个是:因某种方式,你对外面的东西已经有了一个瞥见,或者从墙上的一个洞,或者从窗口,或者,不论怎样,因某种神秘的方式,在某个片刻,门被打开了,你有了一个瞥见。这个会发生而且一直在发生:在某个神秘的时刻,门只为一个片刻而打开了,就像灯光闪了一下,然后它又关上了。你品尝到了外面的某些东西,现在,愿望来了。

  愿望来了:你在黑暗中,突然有一道光闪了一下。在一个片刻里,在这个单一的、同时的片刻里,每一件东西都变得很清楚,黑暗不存在了。然后,又是黑暗,每一件东西都不见了,但是现在你不可能再是同样的了,这成了你的经历的一部分。

  在某些宁静的时刻,在某些爱的时刻,在某些痛苦的时刻,在某些突发的偶然事件的时刻,门会突然打开,而你会有一个品尝。这些事情是无法被安排的,它们是偶然事件,它们 「不能」被安排。当某人在爱之中,门会打开一个片刻,这个打开真的是一个发生。在深深的爱之中,你的欲求以某种方式停止了。这个片刻就足够了,那儿没有对未来的欲求。如果我爱上某个人,于是在那个爱的片刻,头脑没有了。这个片刻就是永恒。对于我,现在,在这个片刻,那里没有未来——我对未来根本不关心,那里也没有过去——我对它不在意。在这个存在的片刻,整个思想过程都停止了。每一件事情都停止了,突然,在这个无欲的片刻,一道门打开了。

  所以,爱有许多对神圣的瞥见,如果你真正在恋爱,即使只有一个片刻,于是你就无法在「这个房间里」再多待一会儿了。那时候,你已经尝到了某种属于超越的东西。

  但是再一次,头脑开始玩诡计,它会说:「这个片刻的发生是因为我爱的这个人,我一定要永远占有这个人,否则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而你越是占有,你就越变得关心未来,于是这样的片刻再也不会来了。即使是和这同一个人在一起,它还是不会再来了,因为带着期待,头脑会再度变得紧张。当没有期待,这个片刻才会发生。于是爱人之间相互指责不断: 「你不如以前那么爱我了」,因为那个片刻没有发生。

  这种片刻,这种瞥见,并不在任何人的手中,爱人对它无法做任何事情。无论他试着做什么,都将是对整个事情的一个破坏。他不能做,因为它根本不是他所能做的事情,它只是一个自然发生的现象,它发生了,门打开了。

  它能以很多方式发生,某个你爱的人死了,那个死亡就像一把匕首刺进了你的头脑。过去与未来被分开了:死亡变成了一把匕首一样在你里面。在你的深深的痛苦中,整个的过去都被切断了,那儿没有未来,每一件事情都停止了。你可能得到一点那神圣的、那 「外面的」品尝,但是之后,你的头脑又开始玩把戏了。它开始哭泣,它开始做某些事情,它开始想:「我感到痛苦,因为某个人死了。」它变得去注意别的人。

  但是,如果在死亡的片刻,你能只是停留在这个片刻,那么,它有时候会发生,那么你能瞥见某些超越的东西。在某些意外事件中,它可能发生。在一个车祸中,它可能发生突然之间,事物停止,时间停止,你无法欲求,因为没有时间和空间让你欲求。你的车子正从一个高处往下掉,当它往下掉的时候,你无法记得过去,你也无法欲求未来,那个片刻成了全部,在这样的片刻,它能够发生。

  所以,有两种方式,透过它们,想要超越的欲求被制造出来了。第一种是因某种方式你对那超越有了一个品尝,但是这无法被设计;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但是,一旦你有了这个品尝,你就开始去欲求它。这个欲求可能会变成一个障碍——它 「变成」了一个障碍,但是事情就是这样开始的,首先你必须去欲求那无欲。

  或者它以另一种方式发生,另一种方式是:你对那超越的并没有品尝,没有!你对那超越的一点也不知道,但是这间房间已经变成了一个苦难,你再也无法忍受它了。你根本不知道那超越的,但是无论它可能是什么,你都愿意去选择它,尽管它是未知的,因为这个房间,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幸、一个地狱。你不知道什么是超越的——那儿是否有什么东西,那超越的是否存在,但是你再也无法留在这个房间里了,这个房间已经变成了一个受难,一个地狱。于是你尝试,于是你开始欲求那未知的,那超越的,于是又有了欲求:逃离这里的欲求。为了那无法欲求的东西,为了达到那无法通过欲求来达到的东西,你不得不从一个欲求开始。

  要一直记住这个事实:继续做你正在做的任何东西,但是要经常记住,单单靠做,它是无法被达成的。有很多方法可以帮助你去做。其中一个就是去记住:你无法得到它,只有上帝能够把它给你。这完全是一个使你觉知到你的努力是无意义的,只有恩典会做成它的方法。它只是以一种更加隐喻的方式,一种更容易被理解的语言来说同样的一件事:你无法做任何事。

  但是那并不意味着你不做任何事。你应该做每一件事。但是记住,只靠你的做,它不会发生。某些东西,某些未知的东西会发生在你身上,恩典会降临在你身上。你的努力会使你对恩典更具有接受性,如此而已。但是,恩典降临于你,并不是你努力的直接结果。

  宗教性的人就是一直以这样的方式来试着表达这个同样的现象。一个佛,或者是具有佛陀一样的头脑的一类人会表达得更加科学一点。佛陀不会用 「恩典」这个词。因为如果他说了,你会盼望恩典,欲求恩典。一个人欲求恩典,他甚至会去寺庙哭泣着要求神圣的恩典,所以佛陀会说: 「那没有用。没有像恩典那样的东西,当你的头脑在一个无欲的状态时,它会发生。」

  所以,这要看情况而定,看情况而定!它或许对某个人是有意义的,只要他明白恩典是无法被要求的,无法被请求的,无法被索求的,无法被说服的——因为如果你能够说服,那么它就不是恩典,它就变成是你的努力的一部分。对恩典,什么也不能做,你只能去等待。

  如果你能明白恩典只有在等待中来,而你不必去做任何事,那么,继续去做任何事和每一件事,你知道得很清楚,靠你的做,什么也不会发生——它只会在一个无为的片刻里发生。这种时候,恩典这个概念能够有帮助,但是当你开始去要求恩典,去为恩典而祈祷时,它根本不会发生。那个时候,最好是记住:我们是在一个恶性循环中,必须从某个地方把它打破。

  从欲求开始,从做开始。一直要记住这个真相:它无法被做。但是,继续做。

  举一个例子。你没有睡意,怎么办?睡意就是不来。真正地,你无法做任何事,因为这个做会成为一个打扰。如果你做了某件事,那么,正是由于做,睡意不会来。睡意需要一个无为的头脑,只有当你没有做任何事的时候,它才会降临到你身上。但是对一个失眠的人说,不要做任何事,睡意会来的,那么,他这样躺在床上会变成一个紧张, 「不要做任何事」会变成一个做。告诉他「放松,睡意会来的」,他会试着去放松,但是这会变成一个努力,而有了努力,就没有放松。那么,怎么办?

  我用另外的方法,我告诉他去做每一件他能够做的又会带来睡意的事。「做任何你想做的事,跳跃,奔跑,任何你喜欢的,做每一件你能做的事。 」我告诉他,靠你的做,它不会来,但是要去做!

  这个做很快就会变成没有用的。他奔跑,他继续做许多机械的练习,他解答谜题,他重复念咒语,他继续做。而我说: 「全心全意地做它。」我知道得很清楚,靠他的做,那个发生不会来,但是那样一来,做将会变得精疲力尽,他会感到那简直毫无意义。在那个时刻,当做变成没有用的时候,突然之间,他会很困。这个睡意根本不是因为他的做而来,但是做会以某种方式帮助它,因为它使他觉知到它是没有用的。

  所以,继续欲求,为那超越做一些事情,但是要记住,通过你的做,它不会来。但是不要停止这些努力,因为你的努力会以某种方式帮助你,它们会使你对欲求这个事实感到非常失望,这样一来,突然之间,你会坐下来,你会只是坐着,没有做,而事情就发生了!那会有一个跳跃,一个爆发。

  所以我非常矛盾地做某些事:我知道不用技巧它就可能,但是我还是继续设计技巧;我知道你无法做任何事,而我还是坚持要你 「做一些事」!

  你理解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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