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童年

第十七章 神的死亡

 

  好。昨天晚上,阿基德.萨拉斯瓦帝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奥修,我以前绝对不敢想象有一天我真的会成功。」当然,昨天晚上在场的人都以为他说的是住到社区来的事。从某种意义上说,那却是实情,的确有关系,因为我还记得他第一天来看我的时候,那是二十年以前。就为了来看我几分钟,他不得不征求妻子的同意。所以在场的人肯定都理解,自然,他从前绝对不敢想象自己会搬到社区里来,离开他的妻子和孩子和一个生意兴隆的事业。放弃一切,单为了在这里跟我在一起……是真正意义上的放弃。但那还不是他的意思,他的意思我懂。

  我对他说:「阿基德,我也感到吃惊。并非我以前绝对不敢想象;我一直在期待、希望、盼望这一刻到来,我很高兴,你终于来了。」

  同样的,其它人也肯定以为我说的是他搬到这里来住的事。我说的是别的事--但他听得懂,我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它,那双眼睛正变得越来越天真。我看出他已经领会来到师傅面前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来到自己面前。那不可能意味着别的,除了领悟本性〈self-realization〉之外。他的微笑是全新的。

  我一度很为他担心,他变得一天比一天严肃。我真的很忧虑,因为对我来说,严肃始终是一个肮脏的词,是一种疾病,是远比癌症更癌的东西,当然也远比任何疾病更容易感染,但是我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压在我心上的一副重担消失了。

  他属于那为数极少的几个人,如果他们还没有开悟,而我又不得不离开人世,那么我将不得不重新转动生死之轮,我将不得不再生。虽然生死之轮不可能被转动……我平时就对转动轮子的技巧一窍不通,尢其是时间之轮,我不是机械工,我不是技师,所以对我来说,要重新转动生死之轮是非常困难的……从我二十一岁开始,它就再也没有转动过。

  我的生死之轮在三十一年前就停止转动了。现在它的零件肯定全部生绣了。即使我把油浇上去,也没有用,连我的桑雅生都拿它没有办法--它可不是劳斯莱斯的轮子。它是业的轮子、行为的轮子,以及每种行为所暗含的意识,我跟它的关系已经结束了。但是为了阿基德这样的人,我会设法再回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我已经做出决定,必须等我的门徒至少有一千零一个开悟以后,我才离开这个身体,在此以前绝不离开,戴瓦拉吉,记住它!不会很困难--基础工作已经完成了--剩下的只是一点儿耐心的问题。

  古芾亚刚才还说,在我进门的时候,因为听到阿基德开悟了,她说:「真奇怪,到处都有开悟劈哩啪啦地爆出来。」必须到处都有开悟劈哩啪啦地爆出来,那是我的工作。那一千零一个人几乎随时准备爆出来,只要一阵微风吹过,花朵就会开放……或者第一道阳光射来,蓓蕾就会向它敞开心扉--随便什么,一触即发。

  那,是什么帮助了阿基德呢?在我认识他的这二十年里,我始终以慈爱之心对他。我从不打击他--从不需要打击。甚至在我对他说话以前,他已经接收到了。不等我开口,他已经听见了。在这二十年里,他尽可能紧密地跟随我,他是我的摩诃迦叶。

  昨天晚上,是什么导致这件事情发生呢?仅仅因为他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我。等到他一看见我,想立刻消失殆尽--而那是唯一萦绕他在心中的念头,像一层云雾,我认为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话究竟是什么含义!那还需要时间,话来得太突然。他只是说,好像跟他自己无关似的:「我以前绝对不敢想象有一天我真的能成功。」

  我说:「别担心。我一直肯定它早晚都会发生,但是它一定会发生。」

  他有一点儿困惑,他说的是来的事情,而我说的是发生。于是,像打开一扇窗户,你看见了--正是那样--一扇窗户打开,他看见了。他向我顶礼,眼里含着泪水,脸上带着微笑。看到泪水和微笑交融互映是很美的。它本身就是一种经验。

  有一次因为阿基德.萨拉斯瓦帝的缘故,我不能讲完开头的故事。他以某种方式,就待在不远处,很长时间,我都习惯他了。你们还记得那天吗?当我谈到阿基德.穆科日杰(Ajit Mukherjee)的时候,那是著名的坛崔作家,是《坛崔艺术和坛崔绘画》(Tantra Art and Tantra Paintings)一书的作者。我说,你们可以查看你们的纪绿……当我说「阿基德」的时候,我说不出下面的「穆科日杰」。对我来说,「阿基德」始终是意味着「阿基德.萨拉斯瓦帝」。所以,当我谈起阿基德.穆科日杰的时候,我先说的是「阿基德.萨拉斯乌……」,然后我才把自己纠正过来。我开始是说「萨拉斯瓦帝」,说到「萨拉斯鸟……」,然后才说「穆科日杰」。

  他一直都在场,从来不打搅我们,就侍在不远处,等着,只是等着。那种信任是稀有的,虽然有成千上万的桑雅生以同一种敬意跟我在一起。知道还是不知道,那不要紧,要紧的是有敬意。

  阿基德.萨拉靳瓦帝有印度文化的背景,所以他自然比别人容易产生那种敬意、信任。但他是在西方受的教育,或许那就是为什么他能够接近我的缘故、一个印度文化的背景和一个西方科学的头脑--同时具有这两样东西是少有的现象,而且他是一个独特的人。

  而且,古蒂亚,还有更多的人会跟上来。是的,他们将劈哩啪啦地爆出来!这里,那里,到处。他们必须快点儿爆出来,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是一个人「啪」的一声爆入存在的声音并不是流行音乐的声音,甚至也不是古典音乐;它是纯音乐,无法归类……甚至不是给人听的,而只是给人感受的。

  喏,你们看出这句话的荒唐了吗?我谈到一种音乐,它必须被感觉,而不是被听。是的,那正是我所讨论的;那就是开悟。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芭蕉的青蛙从来没有跳进古老的池塘……从来没有,从来没有……仿佛池塘始终没有一丝涟漪,永远映照着天空,纹丝不动。

  芭蕉的这首俳句很美,我不知念过多少次,因为它常念常新,总是孕育着新的意义。我这是第一次说青蛙没有跳,也没有「扑通」一声。古老的池塘既不老也不新;它不知道时间。它的表面没有涟漪。在它里面,你可以看见所有的星星,比上面在天空里的星星更加灿烂,更加庄严。池塘的深度大大丰富了它们的美。它们变得更像是用梦幻的材料编织而成的。

  当一个人「啪』的一声爆成开悟的时候,那时候他就知道青蛙没有跳……古老的池塘也不古老。那时候他就知道存在是什么。

  这只是顺便说一句。不过在我再次忘记……我昨天开头的那个可怜的故事以前,你们也许以为我不记得它了,其实我什么都能忘记,唯独不能忘记美丽的故事。即使在我临终的时候,如果你们希望我说话,问我关于某个故事的问题--或许就是一则《伊索寓言》、《五卷书》、《本生故事》,或者耶稣的寓言故事。我昨天说到……都是从「狗的死亡」的比喻开始的。我说那条可怜的狗跟它没有关系。

  但是那个比喻后面有一个故事,而且因为无数的人会死得像一条拘,所以它值得了解。或许你们已经听过这个故事了。我想每个孩子都听过,它十分简单。

  上帝创造了世界:男人、女人、动物、植物、鸟雀、山脉--所有东西。或许他是一个共产主义者吧。喏,这不好,至少上帝不应该是一个共产主义者。被人叫「上帝同志」总不好吧,「上帝同志,你好吗?」这多不好听。但故事说他给每样东西二十年寿命。每样东西得到的寿命都相等。可以想象,男人立刻站起来说:「只有二十年?那不够。」

  那体现出男人的某种特点:什么都不够。永远不够。女人没有站起来。那也体现出女人的某种特点,她满足于小事物。她的愿望非常人性化,她不要求得到星星。其实她们在咯咯地笑男人,为了登上珠穆朗玛峰,或者月球或者火星,他们付出那么大的努力。她无法理解干这些荒唐事都是为了什么。我们为什么不去看看电视里正在放什么节目?据我所知,看电视……

  阿淑的眼睛垂着。别不好意思,我这么说并不是反对女人看电视.我是说我自己、我认为女人看电视不是为了别的,就是为了看广告;一种新肥皂,或者香波,或者新款汽车……新的.任何新的东西。

  在广告世界里,每样东西永远都是新的,其实,它是反复不断地用新瓶装旧洒。是的,包装是新的,标签是新的,名称也是新的。但女人就是对新的洗衣机、冰箱或者自行车感兴趣,女人的兴趣是直接的。

  在这个故事里,她没有站起来对上帝说:「什么!只有二十年?」实际上,当男人站起来的时候,女人肯定在下面拽他,说:「坐下来,男人。你为什么发牢骚,总是发牢骚?你这坏睥气的老家伙,坐下来。」

  但是男人一动不动地说:「不能强迫我们接受二十年的寿命,我要抵抗到底。寿命要增加。」

  上帝不知如何是好。作为一个共产主义的上帝,他能怎么办呢?他已经把寿命平均分配给每样东西了?但是动物比这个信仰共产主义的家伙更能体谅别人的心情。

  大象笑着说:「不用担心。你可以从我的寿命中去掉十年,因为二十年太长了。我用二十年来干什么呢?--十年就行了。」于是人从大象的寿命中擭得十年。这十年就是人从二十岁到三十岁的年龄阶段,任此期间,人的言行举止都像大象,这也是嬉皮、雅皮和其它类似的群措纷纷诞生的十年。他们在世界各地地都应该被叫作「大象」……自视过高。

  然后狮子站起来说:「请接受我寿命中的十年,对我来说,十年已经足足有余了。」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人吼起来像一头狮子,好像他是亚历山大大帝似的。连亚历山大都不是一头真正的狮子,何况其它人呢?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每个人都从他自己的方式表现得像一头狮子。

  然隆老虎站起来说:「既然大家都把寿命贡献给人,那我也从我的寿命里贡献十年吧。」

  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人的言行举止像一只老虎--跟老虎比起来差多了,差远了,并不比一只大猫强,但自我吹嘘的老习惯还在。

  然后是马站起来,也贡献出十年。在五十威到六十岁之间,人背了各种各样的负担。他就是一匹马,还不是一匹普通的马,是一匹极不寻常的马,驮着一座烦恼的大山,但不知怎么地,他的愿望就这样,把它们全都拉扯上,再一步一步地向前走。

  在六十岁的时候,狗贡献出他的十年,所以把它叫作「狗的死亡」。这个故事是最美丽的寓言之一。在六十岁到七十岁之间,人活得像一条狗,向每个移动的物体咆哮。他只是在寻找一切借口咆哮。

  故事没有讲到七十岁以后的事,因为在最初讲故事的时候,人无法期望活到七十岁以后。七十岁是傅统寿命。如果你是一个传统的人,那就可以参照日历,不多不少正好死在七十岁上。超过一点儿,就有一点儿现代化,活到八十岁、九十岁,甚至一百岁,那就是过度现代化,那是造反行为,那是误入歧途。

   你们知道吗?在美国,有人被冷冻在冰柜里,因为他们得了不治之症。至少如今治不好,或许在二十年以内,我们能找到治疗的方法,所以,即使他们还能带病继续活上几年,他们也决定接受冶冻--自己掏钱,记住。在美国永远都是自己掏钱。即使他们被冷冻起来,跟死了差不多,他们也得付款。他们得事先付款,提前付款,为了接下来的二十年,以便他们的身体可以被持续冷冻、这当然是一件价格昂贵的事情,只有腰缠万贯的人才支付得起。我想一具冷冻人体的保养费在一天一千美元左右。他们期望着,或者毋宁说他们曾经期望,一旦找到治疗方法,他们就能被解冻,以健康之躯,重新回到生命中来。

  他们等待着--可怜的、有钱的家伙们;至少有几百个人遍布全美,他们等待着。这给「等待」增加了新的含意,这是一种新型的等侍--不呼吸,却等待着。这是真正的等待果陀,而且还要付款。

  这个故事很老,因此用了谚语式的七十年。「狗的死亡」只是表示曾经活得像一条狗的人的死亡。同样的,不要动怒,如果你是一个爱狗人士的话。这跟狗没有关系。狗都是好人。但是「活得像一条狗」却意味着活着就为了咆哮、享受咆哮,一逮着机会就叫喊。活得像一条狗的意思就是不过人的生活,而去过某个低于人、次于人的物种的生活。活得像一条狗的人必定死得像一条狗。

  显然,你不可能获得生前没有挣到的那种死亡。我重复一遍:你不可能获得生前没有挣到的死亡,死亡要嘛是一种惩罚,要嘛是一种奖赏;它完全取决于你,如果你活得肤浅,那么你的死亡将只是狗的死亡。狗都是些精明的人,非常理智,如果你热情地、直觉地、发自内心地、智慧而非理智地生活;如果你允许你的整个生命存在卷入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中去,那么你就能死得像个神。

  让我创造另一个短语,对应「狗的死亡」:「神的死亡」。正如你们所能看见的那样,「狗(dog)」和「神(god)」是由相同的字母组成,只是写法不同而已,相同的材料反过来放就变成「狗」;正过来放,就变成「神」。存在的实质和你的生命的本质是一样的;你倒立还是正立都没有关系。有个方面有关系:如果你倒立,你就会难受。如果你开始倒立行走,那么可想而知,自己是在第七层地狱里。但是你可以跳起来正立啊--又没有谁不让你正立!这就是我的整个教导:跳起来!不要倒立,要正立.要自然!那时你就会活得像个神。

  然后,当然,神死得像个神,他活得像个神,死得像个神,我说神的意思就是指本性的主人(a master of one's sel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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