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那朵玫瑰

Just Like That

第七章 喜爱海鸥的人

  有一个生活在海边的人,他非常喜爱海鸥。

  每天早上,他都到海边去,跟海鸥们一起散步。

  会有成百上千只海鸥飞到他身边来。

  有一天,他的父亲对他说:

  「我听说海鸥都来跟你一起散步——去带几只回来给我玩玩。」

  第二天,当他来到海边的时候,海鸥们在他头上飞来飞去。

  但是不愿意降落下来。

  请水远记住,生命最伟大的秘密是——生命是一件礼物。你并不是一开始就理应得到它的。它不是你的权利。它是赐给你了,不是你应得的。一旦你了解这一点,很多事情都会变得清楚。

  如果生命是一件礼物,那么,所有属于生命的东西也都将成为礼物。幸福、爱、静心——所有美丽的东西都将成为来自神圣、来自整体的礼物。你不能用任何方法赢得它,你也不能强迫存在使你幸福,使你爱,或者使你静心。那种努力正是自我的努力。那种努力创造了愁苦。那种努力与你背道而驰。那种努力已经破坏了你——它是自我毁灭的。

  在美国宪法里,他们提供一项权利,一项基本权利——他们称之为基础的、根本的权利——就是追求幸福。然而追求幸福是不可能的,没有人曾追得到它。人只有等待它。而且它绝不是一项权利。没有法院能够迫使你幸福,或者迫使幸福跟你在一起。没有政府的暴力能够使你幸福。没有权势能够使你幸福。

  美国的开国先驱们犯了一个非常深刻的错误。看起来杰佛逊似乎不太了解幸福。政治家是不可能了解的——他们是地球上最不幸的人。杰佛逊把这项权利加入美国宪法,而你将惊讶地发现,就因为这项权利,就因为它的措辞,美国已经成为世界上最不幸的国家之一……因为,认为你能够追求幸福、你能够赢得幸福、你能够要求幸福、你拥有幸福的权利,这个想法就是愚蠢的。没有人能拥有幸福的权利。你可以幸福,但是关于它,没有任何类似权利的东西。如果你认为它是你的权利,你就会继续错过,因为从一开始,你已经朝错误的方向看了。

  为什么是这样呢?因为如果生命是一件礼物,那么,所有属于生命的,所有生命固有的东西都将成为礼物。你可以等待它,你可以对它保持接受,你可以保持在一种臣服的心境里,等待着,耐心地。但是你不能要求,你也不能迫使。

  艾米尔.库埃(EmileCoue)比杰佛逊警觉多了。艾米尔.库埃发现了一个法则,他称之为反效定律(ReverseEffect)。有一些事情,如果你设法去做,你就会失败。如果你不设法去做,你也许就能做成。正是努力把你引向反效。例如睡觉这件事。你想睡觉——你能做什么呢?每个人都有睡觉的基本权利,但是,你能怎么做呢?你能叫警察来帮忙吗?当你睡不着的时候,你能做什么呢?无论你做什么都会扰乱自己,因为努力是阻挠睡眠的。睡眠是一种不努力(effortlessness)。当你只是放松,什么也不做的时候,你就会渐渐地滑入梦乡。你不能游向它——你只能滑。你不能做任何有意识的努力。

  这也是所有失眠者的问题。所有的失眠者都有他们的例行常规。为了让睡眠降临,他们于是做一些事情。而那就是他们错过的地方,那就是每件事情出毛病的地方。你怎么能强迫睡眠呢?你越是强迫,你越是在那里——清醒的、警觉的、有意识的。每一种努力都将使你更加清醒,更加警觉,而睡眠将被扔掉。

  当你想睡觉的时候,你要做什么呢?你什么也不要做。你就只是等着,在一种轻松的心境里。你只是让睡眠降临——你不能强迫它。你不能要求,你不能说: 「来吧!」闭上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在你的枕头上,你只是等着……等着,于是你开始滑,象云一样地滑翔、飘浮,渐渐地,你从有意识的心念滑向无意识。

  你失去了所有的控制。你必须失去控制,不然你就睡不着,因为控制的部分是有意识的心念。必须任由它,必须完全离开控制。然后——不知什么时候、为什么以及怎样——睡眠降临了。只有到早上,你才发觉你已经睡过了,而且睡得很好。百分之九十九的失眠者都是自己引火烧身的。我遇见过的失眠者中,还没有超过百分之一是真正因为他们身体的化学因素而受苦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只是纯受苦,因为他们不知道艾米尔.库埃的反效定律。他们是杰佛逊的追随者,他们认为睡觉是一项权利。

  在生活中,只有在表面上、在市场上,权利才存在。当你深入的时候,权利就消失了。当你深入的时候,礼物出现了。这是必须永远记住的最基本的事情之一:你还没有应得到生命,而生命却在那里!完全没有应该获得,而你却活着,以巨大的能量——活着!

  这是怎么发生的呢?如果不需要去赢得它,不需要对它有什么权利,生命就可以发生,那么,为什么还会不幸福呢?为什么不爱呢?为什么不狂喜呢?它们都是可以发生的,但是你必须理解法则。这法则就是:不要直接尝试。幸福不能被追求。它可以被劝说。劝说是迂回的。它不是一种攻击。你是行动,但不是直接地。因为当你直接的时候,你是侵略的。没有什么象暴力一样直接。也没有什么象直接一样暴力。

  生命在各种圆上运动,不是直接的。地球绕行太阳。太阳绕行某个更大的太阳。银河系、整个宇宙都在各种圆上运动。季节轮回。童年、青年、老年,轮回。生命的整体就是圆的,它从来不直行。它不象箭那样直接冲向箭靶。箭是人的发明。在生命里没有东西象箭一样。箭是人的暴力的头脑。箭选择两点之间最短的快捷方式。箭是极其匆忙的,看上去似乎太有时间意识了。但上帝是不着急的。

  前两天,我读到一本小册子,是几个耶稣的狂热信徒带来的——其中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废话,但是另外百分之一确实很美!但即使有百分之一的美,那也很多了,因为如果你去找基督教的神学家,他们则有百分之百的废话。我喜爱那个有意义的百分之一。那个部分说: 「赶快杀时间!匆忙就是浪费。」上帝是不着急的。他以无限的耐心行动。上帝是一个虚掷光阴的人,他到处闲逛。事实上,上帝不打算去任何地方——他已经在那里了。所以不存在目标。那支箭在一圈一圈地跳舞。它不打算射向任何箭靶——仅仅 「存在着」就是箭靶。所以,上帝到处闲逛,象花的芳香一般,弥漫在夏天的晚上——只是一圈又一圈,不在任何地方。

  上帝具有无限的耐心。他小心翼翼地工作,用十分迂回的方式。他创造一个婴儿,花掉九个月的时间!看上去他身边似乎没有一个高效率的专家。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几百万年,而他却什么也没学会;否则他就可以设法造出更好的器具,以便婴儿可以在九分钟内被完成。为什么要九个月呢?而且从一开始,他就一直在做同样的事情;他什么也没学会,他应该请教专家,尤其是高效率的专家。他们会向他示范如何生产,如何大规模地生产,无需浪费这么多时间——每个婴儿居然要花掉九个月!

  而他不仅对婴儿这样——对花,他也一样无限的小心,对小鸟,甚至对一片草叶,他也一样无限小心,花费很长时间。他不着急。实际上,他看起来似乎根本不觉知时间。他没有时间地存在着。如果你想跟他在一起,你就不要着急;否则,你就会绕过他。他将永远游荡在此时此地,而你将永远走向彼时彼地。你将永远象一支箭,而他不象一支箭。

  和上帝在一起就是幸福,和上帝在一起就是生活,和上帝在一起就是静心。

  但是,人的整个训练就是怎么快速地做事情,速度在它本身看起来似乎就是一种价值。然而它不是的。它本身只能造成疯狂——而且它已经造成疯狂了。

  要迂回的行动。而什么是迂回呢?

  我过去认识一个老人,他总是脾气不好,总是抱怨。每件事情都不好——他是一个天生的挑剔者。当然,挑剔者怎么痛苦,他就怎么痛苦。因为有时候太热了,有时候太冷了,有时候雨下得太大了,有时候又为什么不下点雨。所有的季节,整整一年,他都很痛苦,他有的是一个消极的头脑,一种消极的态度——而他却不断地寻求幸福,不断地尽一切努力去安心、去满足。但是,我没有见过比他更不满足的人了;他就是痛苦、不满、不安的化身。他的眼睛里没有别的,只有不满。他的脸上有很多紧张和不满的皱纹,他整整一生的怨言都写在那里。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改变了。他已经六十岁,第二天就是他的生日;人们去祝贺他,但他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夜之间,他改变得如此突然。有人把这件事情告诉了我,于是我就到他家里去看一看,因为这简直是一次革命!跟它相比,俄国革命算不得什么。跟它相比,中国革命算不得什么。这是一次大革命!六十年来,这个人一直训练自已不满。怎么会突然就……?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奇迹了吗?我甚至无法相信耶稣能够创造这样一个奇迹,不可能,因为你从来没有在《圣经》里听到过……耶酥治好过盲人,他治好过聋子和哑巴,他甚至治好过死人,但你却没有听过一个故事说耶酥治好了不满的人。不可能。

  我问那个老人——他真的很快乐,幸福洋溢——我说:「您怎么了?」

  他说: 「够了,就是够了!六十年来,我一直设法快乐,但是做不到,所以昨天晚上我决定:现在开始忘掉它:不要为幸福操心了,就这么生活吧!而现在我是幸福的。」

  他追求幸福追了六十年。但是如果你追求,你就会变得越来越不幸福。你在直接行动,象一支箭,而上帝不相信快捷方式。你将射中你的箭靶,但是幸福不会在那里。

  有千百万人射中了他们的箭靶:他们想要成功,他们是成功了——但是不幸福。他们想要富裕,他们富裕了——但是不幸福。他们变得越富裕,他们就变得越不幸,因为现在连希望也失落了。他们一直认为,当他们富裕的时候,他们就会幸福;现在他们富裕了,而幸福——他们在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它的任何迹象。现在,和不幸一起,绝望也留下来了。

  穷人从来不会绝望,富人则总是绝望。如果你发现一个富人,他还没有绝望,那么他肯定还没有富裕。绝望是富裕的标志。穷人可以希望,还有千百万种东西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他可以梦想,他可以希望:而当他得到这些东西的时候,他就是射中箭靶了。到那时,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就会幸福了。

  这个人追求幸福六十年,在六十岁的时候,死亡也临近了,而那天晚上,他肯定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不管什么时候碰到生日,都会产生一种跟死亡有关的微妙感觉。为了平定这种感觉,我们便庆祝生日。不管什么时候碰到生日,那一天总不可能忘记死亡。为了帮助你忘记,朋友们便来祝贺,他们说: 「这是你的生日。」然而每一个生日都是一个死日,因为又有一年过去了,死亡在临近,事实上,生日不是生日,不可能是——因为死亡在临近,死亡在来临。时光从手指间匆匆溜过,脚底下的大地正在被拉走。很快地,你就会掉进深渊。生日就是死日。为了隐藏它,为了平定它,社会造出各种各样的戏法。人们带着鲜花和礼物来,帮助你忘记死亡在临近——他们把它叫作生日。他已经六十岁了。第二天早晨,一个新的生日即将到来。他肯定感觉到了,他肯定听到了声音,死亡的脚步声,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那个阴影。于是他决定:够了,就是够了。我追求了那么长时间——我的整个一生几乎都浪费在力求满足上了,却还没有效果,所以现在我不做了。老人说: 「可是现在我在这里。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满足过,完全满足了。没有不满,没有不幸了。」

  就在寻求里面,你创造了不幸。当你不寻求的时候,幸福则寻求你。当你寻求的时候,你独自在寻求,而你不会找到的。你在什么地方寻找呢?你怎么寻找呢?头脑水远不能幸福的。头脑是你积累的不满。头脑是你积累的不幸的过去,是你经历的全部磨难:它是一个创伤,在你的存在中。头脑设法寻找,设法追求,而你却失落了。

  而当你忘记幸福的时候,突然间,你幸福了。当你忘记满足的时候,突然间,它在那里了。它一直在你身边,但是你不在那里。你在想:将来,在什么地方,有一个目标必须被达到,幸福必须被赢得,满足必须被实现。你在未来里面,而幸福就在你身边,象花的芳香一样。

  是的,上帝是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他总是在附近的什么地方闲逛。而你已经走得太远了,还在那里寻找着。回家吧!就这样生活。不要为幸福担忧。生命象一件礼物般的在那里。幸福也象一件礼物一样的在那里——象一件来自整体的礼物,一件神圣的礼物。

  当你过于寻求的时候,你反而被封闭了;因为正是寻求的紧张把你封闭了。当你过于欲求的时候,那种欲望变成了事情的紧张状态,紧张得使幸福无法穿透你。而幸福是以睡眠般的方式穿透你的;满足则是以睡眠般的方式达到你:当你放开手的时候,当你允许的时候,当你仅仅等待的时候,它们就来了。

  事实上,说它们来了还不对:它们早就在那里了。在你放开手的时候,你就能够看见它们,感知它们,因为你是放松的。在放松里面,你变得更加敏感——幸福是一切可能中最微妙的事情,最微妙的,它是生命的乳膏,生命的精华。当你放松、完全放开手的时候,不做任何事情,不在任何地方,不想任何目标,没有目标,不象一支箭,而象一张弓,放松的,没有紧张时——它就在那里了。

  我听过一个关于皇帝巴布尔(Babur)的故事。他曾经征服过印度,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皇帝之一,几乎统治了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大的版图。

  有一个人,一个十分聪明的人,来觐见他,但是这个聪明人非常失望。因为巴布尔跟大臣们说话的方式非常庸俗——粗鲁地大声说笑:很平庸地,甚至没有教养——还大声说笑。聪明人很失望。他说: 「我一直认为您是一个文明人,我听说很多故事,说您热爱智慧;那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我听说,您的王宫里有许多聪明人、博学的人、学者、音乐家、哲学家、宗教家,而我在这里看见什么了?俗不可耐。这无法容忍的。我在您的王宫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巴布尔说:「请等一等再走。你往那个角落看看。」角落里有一张弓。

  聪明人问:「这跟现在有什么关系?」

  巴布尔说: 「我不能总是紧张。那张弓如果一直紧张,箭一直在上面的话,它很快就会绷断。它会失去它的弹性,不再柔韧,而弓必须柔韧;只有这样,它才有活力……越柔韧,越有活力。那是我的弓,而我正象自己的弓。有时候,是的,我是紧张的,箭在上面,弓被拉满了。但只是有时候。然后,我也要休息、放松。」

  我不知道那个聪明人后来怎么样了。但我觉得巴布尔比那个聪明人有智慧。弓需要放松。你也是一张弓。你也需要放松。

  对于小事情,对于商品的世界,你可以象箭一样行动,因为那是人造的。但是对于非人造的东西,你不能象一支箭——你必须象一张松弛的弓。

  上帝是完全的放松。因此,帕坦伽利说完美的三摩地就象睡觉一样,只有一点差异——否则品质就一样了,一样的爱好,一样的品味——只有一点差异;就是在睡眠中,你是无意识的,但在三摩地中,你识清醒的。放松和放开是一样的。没有任何紧张,不去任何地方,甚至没有去的念头,只是在此时此地——突然间,一切开始发生。

  你不做任何使你幸福的事情。实际上,你已经做得太多了,以至于无法幸福。如果你希望不幸福,那就多多地做。如果你希望幸福,那就随它去。休息,放松,放开手。

  放开手是生命的秘密。放开手是宗教的秘密。放开手是最伟大的秘密。当你放开手的时候,很多事情,千百万件事情,都开始发生。但是其实它们早就在发生了,只是你从来不觉知。你无法觉知;你在别的什么地方忙着,你被占据了。

  小鸟继续歌唱。树木继续开花。江河继续奔流。整体一直不断地发生着,整体是极其动人的,极其多采的,带着无穷的庆祝,而你却这么忙碌,这么无暇,这么封闭,甚至没有一扇窗户是开着的,你里面没有空气流通。没有阳光能够穿透你,没有微风能够吹过你,你是这么坚固,这么封闭,莱布尼兹称之为 「单子」(monads)。你们是单子。单子的意思是一种没有任何窗户、没有任何缺口的东西,所有缺口的可能都被堵死了。你怎么可能幸福呢?这么封闭,你怎么能加入无处不在的奥秘呢?你怎么能加入上帝呢?你得出来。你得放弃这种封闭,这种囚禁。

  你要去什么地方呢?你认为在未来的什么地方有个什么目标必须去达到吗?生命已经在这里了!为什么要等待未来呢?为什么要拖延到未来呢?拖延是自我毁灭。生命是缓慢的;那就是你为什么感觉不到它的原因。它是非常缓慢的,而你是迟钝的;否则,拖延就是唯一的毒药了。你一点一点地在杀死自己。你在继续拖延——你在继续地错过此时此地的生命。

  对那些已经达到此时此地的人来说,整个生命开始向他们飘洒花雨。许多他们作梦也想不到的事情开始发生。

  当你第一次真正放松,进入静心的状态时,你简直不能相信生命是如此美丽,如此幸福,是那样无限的欢乐。你无法相信!这是难以置信的。当佛说法的时候,没有人相信。当耶稣谈论天国的时候,没有人相信。甚至那些跟随他的人,他们也不是完全信任的。

  有一个故事说,多马(Thomas)是耶酥最喜爱的门徒,可是连他也不是一个完全的信仰者,连他也在怀疑。因而有了一个成语:怀疑的多马。多马是最受喜爱的门徒,最亲近的——而他还是一个怀疑的多马。

  有一次,耶稣从加利利湖的一岸到另一岸去。他吩咐他的门徒们先走,他随后就到。于是他们坐船离开了。后来突然间,当他们正在湖中心的时候,他们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耶酥从水面上走过来了。他们忘记了所有关于耶酥的事情了;他们认为这肯定是个鬼魂。他们见过那么多奇迹,甚至死人也被救活了,但是现在他们却无法相信。在惊讶之际他们把一切都忘记了,那是一个难以置信的现象——耶稣走在水面上。

  门徒们变得很害怕,发抖,他们开始向上帝祈祷:「救救我们吧!过来的这个人是谁啊?他肯定是个鬼魂!我们很危险。 」当耶酥走近的时候,连多马也大叫:「你是谁?」

  耶酥说:「你看不见我吗?你已经完全忘记我了吗?你不能相信我是耶稣,是你的主人吗?」但他们还是在发抖。

  多马说:「如果你真的是耶酥,不是鬼魂,或者魔鬼的化装;如果你真的是耶酥;如果你是真的走在水面上,那么就让我也在水面上走吧,主。 」这是一个检验的把戏。

  耶稣说:「可以,你可以过来!」于是麻烦来了。多马走了两三步。没错,他也能走,可是后来怀疑又产生了: 「也许这是魔鬼在戏弄我;否则,我怎么能走呢?这不可能!」事情在发生,他走在水面上了,但是他自己无法相信这一点:而由于一丝怀疑的产生,他立刻沉到湖里,耶酥不得不跑过去把他拉出来。

  耶酥说:「你这小信的人哪!」从那天起,怀疑的多马便成了世人皆知的成语。可他还是最受耶酥喜爱的人呢!其它人的信任甚至还不到走出小船、尝试一下的程度。

  当耶酥带来福音、带来天国的福音时,没有人相信他。当佛陀谈论内在无限的真空时,没有人相信他。我们无法相信!除非我们知道,否则我们怎么能相信呢?但至少一瞥是需要的。

  我们活在那样的痛苦中、地狱里,以至于天国的福音听起来似乎只是一个梦,一首诗,仅此而已。而宗教似乎也不比文学强多少:只是一篇小说——长篇小说,但是也仅此而已。可是不得不这样,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自然的,因为你不知道自己站在什么地方,你的周围正在发生什么。你太迟钝了,太封闭了。

  把窗户打开,把门撞开吧!冲出这种囚禁,站到蓝天下去。重新感觉!想是无济于事的。想可以在你里面一直进行下去,但是一扇窗户也打不开。只有感觉才能带你走出自已——而你这么害怕感觉,这么习惯于想;这么害怕感觉,因为感觉会把你带出来。它会把你重新带入生命的洪流。你将在河水里,流向大海。

  多感觉,少想,渐渐地,你会发现,你能感觉得越多,你就越放松。你能感觉得越多,你就变得越觉知生命的秘密——你不需要为此做任何事情,你只要时刻准备着。只要时刻准备着,我说,一切都会来到你身边。一旦把握和执着的想法出现,一切都会消失。那就是这个苏菲故事的意义:

  有一个生活在海边的人,他非常喜爱海鸥。

  爱是所有感情的中心,爱是所有感情的灵魂。所有的感情都取决于爱。如果你不爱,那么渐渐地,所有的感情都会消失。如果你爱,那么所有的感情都会苏醒。记住,我说的是所有的感情:消极的、积极的、所有的。当你爱的时候,你也开始恨——马上开始。当你爱的时候,你也开始感到生气——马上开始。当你爱的时候,你感觉忧伤,你感觉幸福。当你爱的时候,所有的感情都重新回归生命。

  这就是我们的烦恼。这就是为什么没有社会允许爱的原因;因为,如果爱只产生好的感情,只产生社会断定是好的感情,那就没有麻烦了。但是,随着爱,麻烦在于不仅天堂开始开花,地狱也开始开花了。它们是一起的,它们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它们不可能被分开——也不需要把它们分开,因为没有地狱的天堂比较贫乏。不生气的爱是无力的。没有忧伤的爱是浅薄的。

  生命是一种反向性(Polarity),透过反向性,生命变得越来越丰富,越来越复杂。生命不象普通的亚里斯多德逻辑,生命更象黑格尔的辩证法:正论,反论。两极相会而斗争,于是产生了第三种现象:统一。一种更高的和谐从两极产生,然后那种更高的和谐再次成为正论,新的反论出现了,于是再次达到统一的更高梯级。

  这就是生命运动的方式。生命是黑格尔的辩证法,不是亚里斯多德的逻辑。它不是简单的二元性。它是透过二元性一次又一次地达到统一——那个统一重新成为一极。它创造出另一极;运动开始了。这就是生命设法达到越来越高的存在之巅的方式。

  当你爱的时候,你变得幸福,你也变得忧伤。这些是正论和反论。爱是一种和谐,是统一。生命透过矛盾运动,就象小河通过两岸流淌一样。你无法想象一条河只有一个岸。你如果这么想象,那么所有的河都会消失。你如果试图确信一个岸更好,那么河流就无法存在了。

  那就是人类意识所碰到的问题。人从一开始就决心反对恨,反对愤怒,反对所有的消极面,认为它们是不好的。如果它们是单独存在的,它们就是不好的,它们是非常不好的。如果一个人只是愤怒而没有爱,那么他就是疯子。这种愤怒是疾病。但是,如果一个人因为爱而愤怒,一个父亲因为爱对孩子发怒,那么愤怒就有它自已的美。

  没有孩子会对因为爱才发怒的父母感觉不好。但是,没有爱而纯粹发怒的父母是不能原谅的。孩子可以忘记他,但是无法原谅他。只是愤怒,没有爱?这是疾病。这是毒药。但是如果你因为爱才发怒,那么孩子会理解的。他理解你的爱。在那个更大的爱的整体中,这种愤怒是合适的。它正是爱的行动,不是别的。孩子马上就能感觉到它,而且为此更加爱你。

  一个丈夫的没有爱的愤怒就是自我,就是设法占有、支配。一个丈夫的爱的愤怒不是自我设法占有,而是爱,就是设法帮助。即使愤怒是必需的,爱也准备发怒。

  当爱出现的时候,所有的感情都爆发了;一座火山爆发了,人因此感到害怕。所以人决定,最好还是不要去碰这座火山。让它在那里,隐藏着,因为它也会带来消极。但是那些悟道的人,他们说不用害怕消极。消极必定跟积极在一起,就象影子必定跟你在一起那样。如果你不想有影子的话,那么你只能自杀。只有这样,影子才能消失。但是影子并没有问题。如果你在那里,就没有问题。如果爱在那里,就没有问题。

  有人请教圣奥古斯丁: 「请用一句话,一句简单的话,告诉我基督的全部信条。因为我是一个无知的人,我理解不了神学的微妙。而且我也不很了解道德,所以请不要给我复杂的准则,我可能跟不上。请给我一个简单的准则,简单到我能够理解和遵循的。」

  据说圣奥古斯丁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他说: 「那么只有一件事情——去爱,然后其它所有的事情都会随之而来。」

  爱是最伟大的道德,因为它让你的感觉部分上升,让你的思想部分下降。并不是思想部分有问题,只是它在扮演主人的角色,这是错误的。思想如果帮助感觉,它就是好的。感觉应该是主人,思想应该是仆人。感觉应该领导,思想应该经营。但是,如果思想变成了主人,而感觉只能跟从的话,你就会死掉……因为,你怎么可能只跟思想一起生活呢?生命就是感觉。没有思想,树木也可以存在,但是没有感觉,它们就不能存在了。

  现在,连科学家也越来越认识到树木是有感觉的,有惊人的感觉。星星、石头、河流——没有感觉它们就无法存在。感觉就是它们的生命。小鸟、动物、整体——都以感觉而存在。除了人。人是颠倒的。头脑成了突出的东西,头脑一直在压迫感觉。

  这种情况在生命里到处发生。政治家在统治,在支配;实际上,诗人应该成为领导,而不是政治家。但是由于这种情况发生在个体身上,因此它也以更大的规模发生在社会上。如果感觉统治个体,那么诗人就会统治生活,那么诗人就会统治国家。世界将变得完全不同。如果头脑统治、如果思想统治个体的话,那么政治家就会统治世界,世界就会一直在麻烦里,在战争里,在长期的纠纷里。

  感觉是好的,如果你被感觉包围着,那么思想就没有问题。如果思想跟随感觉——它就是美丽的;它是有帮助的。它象一部雷达。它为感觉开路。它保证感觉避免危险。它帮助感觉了解下一步将要发生什么,帮助感觉稍作筹划。它是好的!但是,只有做为仆人才是好的。

  如果你爱,你跟存在就会有一种深厚的密切关系。树木开始和你说话。小鸟开始亲近你。动物不再害怕你——没有必要。人造成恐惧是因为他的头脑。因为他的心,他和宇宙又融为一体了。

  有一个生活在海边的人,他非常爱海鸥。

  每天早上,他都到海边去,跟海鸥们一起散步。

  会有成百上千只海鸥飞到他身边来。

  几千只海鸥聚集在他的周围。它们跳来跳去,它们飞翔舞蹈,它们在海边跟着他走。这个人被海鸥接受了,因为感觉在任何地方都被接受。就是存在的语言。思想是人类的语言,不是存在的——是一种局部的现象,不是普遍的。感觉是语言,被遗忘的语言。如果你理解感觉,你就理解整体。

  据说路克曼(Lukman),最有智慧的人之一;俞那尼(Yunani)医学的创始人——会到树林里去,坐在那里,感觉植物,而且问它们: 「你能有什么用途呢?你可以治疗什么病呢?」据说仅仅透过感觉植物,他就发现了几百万种草药。草药会说:「你把我用在结核病上比较好:我可以有所帮忙。」

  这看上去像是一个神话,一个杜撰,但是科学家一直茫然不解:如果这是一个杜撰,那么路克曼又是怎么会知道的呢?……因为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经被科学实验证实了。而在他那时候并没有实验室,不象今天这样;没有那么精密的仪器,根本没有!如果这是一个杜撰,那么就会出现一个更大的问题:他怎么会知道的?不是一种、两种,或者一百种草药——而是几百万种啊!如果他用天然的工具做实验,那么要完成他的所有发现,至少需要一万年到两万年的时间。那看起来似乎更虚假了。所以第一个杜撰显得比较接近真相——他问过那些植物。

  在印度也有一个同样的故事。阿尤韦多(Ayurveda),印度的巫师,也是基于同样的秘密。那些秘密是植物自己透露出来的。但是,那需要一种语言,一种普遍的语言,而不是人类局部的语言。感觉就是这种语言。希腊语、阿拉伯语,或者梵语都不行。源于头脑的语言不是神的语言。不是的,神的语言是源于心的。感觉就是这种语言。

  如果你真的开始感觉的话,如果你的心真的开始跟感觉一起颤动的话,你就可以问一棵树,而树总是乐意透露它的秘密。你可以问一只鸟,鸟也乐意透露它的秘密。你可以问存在,存在乐意透露它的心。那颗心就是上帝,就是天国,就是狂喜,就是最终的解放,就是解脱,就是涅盘;你想怎么称呼它就怎么称呼它。

  会有成百上千只海鸥飞到他身边来。

  他知道感觉的语言。那就是爱。没有谁害怕爱,即使是小鸟。它们当然能够比你感觉得更多,因为它们没有思想的工具,没有头脑的干扰。

  目前在西方,他们正在用植物做实验。他们说,如果你带着摘花的念头靠近一棵植物的话,仅仅带着这个念头——你还没有摘花——只要你带着这个念头靠近植物,整棵植物就会开始发抖。产生一种恐惧:敌人来了。

  现在他们已经造出十分精密的仪器,能够测出植物正在经历什么样的情感。如果它恐惧,那么就象一部心电图,仪器在纸上能记录下恐惧。如果你带着给植物浇水的念头来,整棵植物就会感到快乐。这被记录下来,仪器继续记录植物感到非常快乐。你给植物浇水,植物很满足,很感激;事实上,它在向你表示所有的感激。

  有一次,在纽约的一间实验室里,突然发生了一件事情:一个科学家正在研究昆虫,而房间里有一棵植物,一棵仙人掌。他在研究蚯蚓,用许多方法进行实验——科学家,以实验的名义,残酷地折磨许多昆虫、动物——他把一条蚯蚓扔到开水里。他同时也在研究植物,那棵仙人掌碰巧连着记录植物情感的仪器。突然,这棵植物经历了极端的愤怒和恐惧,一种十分狂暴的状态。因为一条蚯蚓正被扔到开水里!

  生命在死亡:一棵植物感觉到了。你砍伐一棵植物——整个花园都会感觉到,因为每个事物都被感觉的海洋包围着,完全包围着。你造成震动了。当你生气的时候,你会造成震动。当你极欲的时候,你造成震动。当你爱的时候,你造成震动。那些震动就是普遍的语言——它们是整个存在都能理解的。

  据说佛陀开悟的时候,不在当令季节的树全都开花了。这也许不是虚构,这也许是真实的。有一天,我们也许可以提供科学的证明。因为,如果一条蚯蚓——它跟植物没有一点关系,属于完全不同的种类——被扔进开水里,而那种死亡、那种残酷、那种凶暴被植物感觉到了,植物就会经历一场骚乱,一场可怕的骚乱,一直震动到它的根。那么,其它事情同样也是有可能如此的。

  佛陀达到涅盘,他变成开悟的人。一个生命达到目标了:他周围不在当令季节的树突然开花,进入欢庆,这看上去似乎不是很虚假。因为如果痛苦可以被感知的话,那么庆祝也可以被感知。只要不多久,科学就会说: 「是的,这不是一个虚构。」生命有时候比虚构还要陌生。确实如此。

  有一天,他的父亲对他说:

  「我听说海鸥都来跟你一起散步——去带几只回来给我玩玩。」

  现在,一个想法进入头脑了。这个人已经不一样了。爱没有了。那一天,心没有工作。一个欲望进入了。现在,他有一个目标。现在,他带着一件生意到海边来了。他不再是海鸥的朋友——他打算捕捉它们——他是海鸥的敌人。

  第二天,当他来到海边的时候,

  海鸥在他头上飞来飞去,但是不愿意降落下来。

  海鸥虽然无法理解你心里想什么,但是它们能够理解你在周围造成的气氛。你一直在自己周围制造气氛。你是气氛的连续传播,连续的。无论你心里发生什么,都像是有人往湖里扔了一块石头:水波漾起来,它们扩散,扩散,再扩散——它们将一直达到终点,达到四周的岸边。你里面出现感觉,立刻就有一块石头扔进你的存在之湖。你里面出现念头——水波也出现了。它们向四处传播。

  那些海鸥并不确切地知道父亲对儿子说了什么,因为它们不懂人的局部语言。它们不知道真正发生了什么,但它们还是深深地知道,这个人已经不一样了。来了另一个人,一个陌生人,而不是老朋友。现在他带着一个想法来了。想法虽然不清楚,但是现在他浑身上下都不放松。他有一个想法要实行,一个计划,一个欲望。他不再是那个放松的人了。他不再是那个让海鸥感觉亲切的人了。

  而这正是整个生命的秘密:不仅是海鸥,还有幸福、静心、狂喜——它们都会到你身边来的,只要你完全放开手,只要你深深地友好,只要你以爱的态度面对存在。当你在心上的时候,它们来了。当你劝说它们的时候,当你认为幸福是某种类似权利的东西,而你必须追求它的时候,突然,幸福的海鸥就不再降落了。它们会在你的头上飞舞,但是它们永远不会飞下来跟你一起玩,不会跟着你,不会跳来跳去了!不,它们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了。它们不会降落到你的存在中。

  没错,幸福是一只海鸥。静心也是一只海鸥。狂喜也是一只海鸥。存在只理解放开手。如果你放开手,你就会达到。这个存在所能给你的你都会达到——而它能给你无限的恩惠,无限的祝福。它能给你全部的满足。你可以成佛。存在准备给予,但你却不准备接受,因为你总是考虑怎么抢夺。存在给你的是礼物;你不能抢夺,你不能征服,你不能获取。请你臣服。请你,放开手!

  所有美丽的事物都象海鸥。记住这一点:你没有什么可做的。宴会早就准备好了——你已经接到邀请了。你可以从前门进来。可是你很傻,你试图从后门进来,而存在没有后门。你试图象一个小偷似的进来。前门为你敞开着,主人站在台阶上等着迎接你,而你却试图象一个小偷似的从后门进来。

  生命没有后门。你无法偷到生命。你无法成为小偷。生命在给予,在无限地给予,无条件地给予。只请你放开手。让海鸥飞下来跟你一起玩,跟你一起在海边漫步。什么都已准备好了。宴会、主人——什么都齐备了,就等你从前门进来。努力是不需要的。努力是后门,不努力才是需要的。

  不要听杰斐逊说的。幸福不是一项权利,你不能追求它。你只能劝说它。它象一个害羞的女人:你必须委婉地向她求爱。你不能跑过去对一个女人说: 「我想跟你上床。」那太直接了,太侮辱了,太粗俗了。任何值得尊敬的女人都会打你耳光的。对于一个女人,你必须微妙一点。你必须委婉一点。

  耐心是需要的。诗意是需要的。即使你心里有上床的想法,那也会成为一种干扰,那也会造成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如果没有这个想法,那么你就只是享受跟她在一起。有一天,你会跟她上床的,不过,那将是发生的。将飞落在你身上。

  让生命发生,不要试图强迫它。透过作为,只能获得毫无价值的东西;透过无为——则可以获得所有那些美丽的、所有那些庄严的、所有那些神圣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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