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奇迹

第二章:人的四个身体(二)

  有一次,那时我不在那里,一个冒牌的「神秘学家」来见他。这位神秘学家在圣彼得堡的降神术圈子里占有一席之地,随后在布尔什唯克的统治下他成了一名「教授」。他说他听到很多传闻关于葛吉夫以及他的知识,因此想来结识结识。

  葛吉夫,如同他告诉我的,扮演了一位正牌商人的角色,以强烈的高加索腔调说着破烂的俄语,他开始让「神秘学家」确信自己搞错了,他只会卖地毯;而且,他立刻开始摊开一些地毯推销给他。

  「神秘学家」走了,完全相信自己被朋友们愚弄了。

  「很明显这家伙身上一文不名,」葛吉夫说,「要不然我一定会从他身上榨出一些钱来买地毯。」

  有位波斯人常来帮他修补地毯。有一天我注意到葛吉夫非常专注盯着这位波斯人如何修补。

  「我想要知道他怎麽做,这我还不够了解,」葛吉夫说,「你看到他拿的钩子没?整个窍门就在那只钩子上,我想买下它,但他不肯卖。」

  第二天我来得比平常要早些,葛吉夫正坐在地上修补一张地毯,完全像波斯人所做的那样,在他四周撒满了各种颜色的毛线,他手上拿着的是和我看到的波斯人拿的同样的钩子,很明显他是用一把普通的锉刀,从一把廉价的小刀刀锋割下来的。在那早上,他彻底明白了修补地毯的所有诀窍。

  他对我谈了非常多关于地毯的事,如他常说的,地毯代表着最古老的艺术形式之一。他谈到亚洲某些地区有关编织地毯的古代习俗;整个村子的人聚在一起编织一张地毯;在冬天的夜晚,当所有的村民,老老少少全聚在一座大建筑物里,分组在地板上以某种传统制订下来次序或坐或站。然后开始每一组各自的工作;第一组从毛线当中挑出杂碎,第二组用棍棒敲打毛线,第三组梳齐毛线,第四组纺纱,第五组染色,第六组或可能第二十六组则编织实际的地毯。男人、女人、小孩、老头子以及老太婆,全都有自己传统的工作,而且所有工作的完成都伴随着音乐和歌唱,纺纱的妇女们手拿着纺锤,工作时跳着一种特别的舞蹈。所有的人虽然各自投入不同的工作,但全体的动作却像一个整体,在同一个节奏上。此外,每一个地区都各有自己特别的调子、歌曲以及舞蹈,这些全都关系于远古以来的地毯制作。

  当他告诉我这些时,有个想法闪过脑子;或许地毯的设计与颜色和音乐有关,是音乐在线条与颜色中的表现;或许地毯是这音乐的记录,透过地毯上的音符歌曲就能传颂。对我来说,这种想法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经常从一件复杂的设计中「看见」音乐。

  从几次与葛吉夫偶然的谈话中,对于葛吉夫过去的生活我大致得到一些概念。

  他的童年在中亚细亚的边界地带度过,生活在非常偏远,非常奇异几乎就像圣经描述的环境。充满无以计数的羊群,四处游走的流浪人,随时随地都会接触到各种奇怪的人士。他的想象力尤其深受Yezidis(魔鬼崇拜者)的影响,葛吉夫从早年时期就深受他们令人难以理解的习俗与奇怪的信赖未知法则所吸引。他告诉我,当他还是个小孩时,就经常观察Yezidis男孩如何无法跨出画在地上的圈圈。

  他在一个充满童话、传奇与传统的氛围中度过童年,在他的周遭,「奇迹」是真实的存在。他所听到的关于未来的预言,周遭人均深信不疑,后来也都应验了,这使他也跟着相信许多其它事物。

  所有这些影响使他很早就在他内心产生了一种倾向,偏好各种神秘、难以理解以及神奇的事物。他告诉我,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做了许多次深入东方的旅游,我永远无法确定这些故事中有哪些是真的。但正如他说的,在那些旅行当中,他又遇见许多现象,在在告诉他,这世上存有某种知识、某种力量远远超越人的一般可能性,也告诉他,人真的拥有催眠和其它神奇力量。他也告诉我,后来他离开家乡,朝向一个明确的目标开始旅行,去探索知识与寻找拥有这知识的人。而且,如他所说,经过了极大的困难,他与几位像他一样也在寻找奇迹的伙伴,找到了这知识的源头。

  所有这些关于他的故事当中,有很多互相矛盾也很难令人相信,但我了解,不能以一般标准来要求他。有关他的一切,什麽也无法确定,他很可能今天说一件事,到了明天又完全是另一回事。然而,无论如何,永远都不能责怪他互相矛盾;人必须了解并将一切关连起来。

  关于学校以及他在何处找到知识,无可置疑他已拥有,对这他却说得很少,而且通常都是很表面的。他提到西藏寺庙,the Chitral Mount Athos 波斯的Bokhara以及东土耳其的苏菲(sufi)学校;也提及不同支派的回教僧;但这些都是用非常不明确的方式讲的。

  有一次在我们已成形的团体与葛吉夫谈话当中,我问:「为什麽?如果古代知识已被保存,而且如果真存有一种非常小心隐藏的知识,有别于或甚至超越了我们的科学与哲学,为什麽不让大众拥有?那样不是更可以对抗欺骗、邪恶以及无知?」

  我想,这是每个人在第一次接触密意观念时通常会引起的一个问题。

  「这问题有两种答案,」葛吉夫说,「首先,这知识并没有被隐藏;第二,以它的特质而言就是无法成为大众所共有。我们先考虑第二个说法,随后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知识(他强调这字眼)其实远比一般人以为的,对那些能够吸收的人更是咫尺可及;整个问题在于人根本不要它或不能接受它。

  「但最重要的必须先了解另一件事,换句话说,知识无法属于所有的人,甚至不能属于许多人,这是一个律则。你们不知道这一点,因为你们不了解知识就像世上其它东西一样,都是物质。它是物质,这意味它具有物质的一切特性,而其中第一个特性就是:物质永远是有限的。即使是沙漠的沙粒与海洋的水也都有其一定的、无法改变的数量。所以,如果知识是物质,那麽它就意味着在一特定时空下它有一定的数量。或许可以这麽说,在一特定时期内,比如一个世纪,人类有一定量的知识可供使用。但我们都知道,即使是从一般生活上观察,也能知道根据摄取数量的多少,人所拥有的知识物质其品质会有极大的不同。如果在一个地方有一个人或一小群人摄取了大量的知识,它就产生非常好的结果;而摄取少量(也就是,一大群人每个都摄取),就完全产生不了结果,或甚至产生负面的结果,而与预期的相反。由此,如果定量的知识分配给数百万人,每个人收到的都非常少,而这少量的知识改变不了任何东西,不管是他的生活还是他对事物的了解。而且,不管有多少人得到这少量的知识,在他们的生活中也一样改变不了什麽,只会使他们更难改变。

  「但如果反之,大量的知识集中于一群少数的人,那麽这知识就会产生极好的结果。从这观点来看,知识保存在一小群人手中要比分散在大众来得有利。」

  「如果我们拿一定量的黄金,决定将它镀于一些东西上,我们就必须知道或盘算清楚有多少东西能镀上这定量的黄金。如果想镀金的东西太多,它们就无法均匀镀上金子,会有斑点,看起来会更糟,还不如完全没有黄金;事实上,我们会失去我们的黄金。」

  「知识的分配正是基于这相同的原则,如果把知识给所有的人,没有人能得到任何东西。但如果保留给少数人,每个人得到的不只足以保存,甚至还能增加他所得到的。

  「乍看之下,这理论好像非常不公平,也就是说,那些为了让其它人能得到更多份量而被知识拒绝在门外的人,他们的处境似乎显得非常悲惨,也非常不公平。但实际上完全不是这样;知识的分配一点也没有不公平。」

  「事实上是大部份的人根本不要任何知识;他们谢绝自己的一份,甚至连生活用途所需的那份配额都不要。这在人类集体疯狂的时代尤其明显,像战争、革命等等,那时的人类似乎连所拥有的些许常识都丧失了,而变成彻底的自动机器,整群整群的人将自己送上大规模的毁灭。换句话说,连保护自己的本能都丧失殆尽。基于此,大量的知识留了下来,也就是说,这些无人要的知识能够分配给那些重视它的人。」

  「这里面并没有不公平,因为那些获得知识的人,并不是从别人手中取得,他们并未夺取任何东西;他们只是收拾别人当成废物而放弃的东西。而且,如果他们不收拾的话,那些知识无论如何都会丧失。」

  「人收集知识得靠其它人放弃知识。」

  「在人类的生活历史当中,有些时期,常常正巧是文化与文明开始沦亡的时候,当大众无药可救丧失理性而开始摧毁数世纪甚至千年来所创造的一切文化。这种集体疯狂的时期,通常正好也是地质、气候以及类似的星球大变动,这时便释放出大量的知识物质,随后就必须进行搜集这些知识物质,否则它们就会流失。因此,搜集四散的知识物质经常是文化与文明开始毁灭与沦亡的时刻。」

  「这方面的问题很清楚,群众既不要也不寻求知识。而群众的领导人基于个人的利益,则会试图强化他们对一切新的和未知事物的恐惧和厌恶。人类生活中的奴性即建基于这种恐惧,甚至要想象这奴性所带来的恐怖都非常困难。我们一点也不了解人们逐渐丧失的是什麽。但若要了解这奴性的原因,光看人如何生活便绰绰有余;组成他们存在的目标是什麽;他们欲求、热衷以及抱负的东西,他们所想的,他们所谈的,他们所侍奉的,以及他们所崇拜的东西。想想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化人花钱在什麽东西上;甚至不提战争,只要想想最值钱的是什麽,最大的群众汇聚在那里。我们只要想一下这些问题,就会清楚人类就目前的德行以他们生活上的兴趣而言,根本不可能期望还会有什麽不同的东西。但正如我说的,事情不可能是别的。想象一下,整个人类一年配有半磅的知识,如果这知识分配给每个人,每个人所分到的是那麽少,他也只能待在他原来的愚蠢。但是,幸亏事实上极少人要这知识,那些取用的人便能得到(让我们假设)每个人一公克,因而获得变为更聪明的可能性。整体人类就算他们非常渴望也没法一起变聪明,而且就算他们都变聪明也于事无补,因为世上存在某种平衡是不能被干扰的。」

  「这是就一方面而言,另一方面则如我前面说过的,事实上并没有人隐藏任何东西;根本没什麽神秘可言。但取得或传承真正的知识都需要极大的辛劳与努力,包括接受者与给予者。而那些拥有知识的人都会尽他们所能来传递与传播给最多的人,帮助人们接近它,让他们能作好准备来接受真理。但知识不能强加给任何人,如我说过的,如果我们不偏不依调查一般人的生活,他一天的生活如何打发,他感兴趣的东西是什麽,将会立刻显示:是否能责怪那些拥有知识的人蓄意隐藏,蓄意不给其它人,或不愿传授别人他们自己所知道的。」

  「任何想要知识的人必须自行作最初的努力,去寻找与接近知识的源头,利用赋予全人类(但一般大众通常不想见到或认识)的帮助与指示。知识不会自动来到那些不自行努力的人,人们对于一般知识都非常了解这点。但说到大知识,当他们承认它有可能存在时,又会有不同的期待。每个人都知道,比如说,如果一个人想要学中文,就必须努力工作好几年;大家都知道要掌握医药的原理需要五年,而研究绘画或音乐可能就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然而,竟然还有理论认为人不需自行努力就能得到知识,甚至在睡眠中他们都能获得。对于为什麽知识无法接近人,这类理论正好造成一个额外的解释。同时还必须了解,光靠一个人独自努力,想在这方面达成什麽也不会有任何结果。人唯有靠那些知识拥有者的帮助才能达成,这在一开始就必须先了解,人必须从知道的人身上学习。」

  在其后的团体聚会中,有一次葛吉夫针对一个问题继续演绎他以前曾谈过的再生与来世的观念。

  谈话始于当时在场的一个人问说:

  「能不能说人拥有不朽?」

  「有许多我们将之归属于人的特质,对其意涵我们都欠缺充分的了解,不朽便是其中之一,」葛吉夫说,「其它这类的特质还有『个别性』,意指人内在的统一,一个『永不变的我』,『意识』与『意志』。所有这些特质都能属于人」(他强调「能」这字眼)「但这当然不意谓这些特质真的属于人,或属于每一个人。

  「为了了解人目前是什麽,即目前的发展层面,就多少需要想象人能够是什麽,亦即他能达成什麽。唯有了解确实的发展顺序,人才会停止将目前所没有的特质归属于自己,这些特质只有在极大的努力与辛劳之后才能(或许)获得。」

  「依据古代的一个教学(在许多新旧体系中都还能找到这教学的痕迹),就『人』这字的完整意义上来说,一个达成完全发展可能性的人,实际上包含了四个身体。这四个身体是由变得越来越精细的物质所组成,它们彼此互相渗透而形成了四个独立的组织,彼此有明确的相互关系,却又拥有各自的独立行动。」

  「为什麽能存有四个身体的原因是,人类的有机体,亦即肉身,有个非常复杂的组织,在某些情况下一个新的、独立的组织能从中生长,为意识活动提供一个比肉身更方便也更容易反应的工具。在这新身体中显现的意识能有完全的力量与控制来统治肉身。在这第二个身体中,某些情况下能生长出第三个身体,同样也有它自身的特质,在这第三身体中显现的意识,有完全的力量与控制来统治前两个身体;而且,第三身体所拥有获取知识的可能性是第一或第二身体难以达到的。在第三身体中,某些情况下第四个身体能生长,它和第三身体大大不同,就像第三与第二,第二与第一的不同一样。在第四身体中显现的意识能完全控制前三个身体与它自己。」

  「这四个身体在不同的教学中有不同方式的界定。」

  葛吉夫画了一张图表(复制如图表一)然后说:

  「第一个是肉身,基督教的用语是『肉欲的』身体(carnal body);第二个,基督教称之为『自然的』身体(natura lbody);第三个是『精神的』身体(spiritual body);第四个在基督教和秘传基督教的用语上称为『神圣的』身体(divine body)。在通神论的术语中,第一个是『肉体』(physical body),第二个是『灵体』(astral body),第三个是『智体』(mental body),第四个是『因果体』(causal body注:亦即此身体内含它行为的第一因,而自外于外在的因果,是随意之身体。)

  第一身体第二身体第三身体第四身体

  肉体自然身体精神体圣体

  「车身」「马」「驾驶」「主人」

  (身体)(感觉、欲望)(理智)(我、意识、意志)

  肉身灵体智体因果体

  (图表一)

  「在某些东方教学用语中,第一个称为『车身』(身体),第二个称为『马』(感觉,欲望),第三个称为『驾驶』(理智),第四个称为『主人』(我,意识,意志)。」

  「大部份体系与教学中都有可能找到上述认为人不只是个肉身存在的比喻和模拟,但绝大部份的这些教学在类似的形式中重复阐释来自古老教义中的定义及区分时,却常常望却或忽略最重要的特征,亦即:人并不是天生就有更精致的身体,而且只有在内外条件都良好时,才有可能加以人为培养。

  「『灵体』并不是人绝对必要的器具,它是极奢侈的东西,只有少数人能负担得起。没有『灵体』人一样能活得很好,他的肉身具备了一切生活所需的机能,一个没有『灵体』的人甚至还能产生一种非常聪明或灵性之人的印象,他不只可以欺骗别人,甚至能欺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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