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修传

1948年,圣雄甘地被刺

 

  对我来说,那时候甘地就是一个商人。我曾经讲过好几千次反对他的话,因为我完全不同意他的生活哲学。但是他被射杀的那天——我十七岁——我父亲发现我正在哭。

  他说: 「你也会为圣雄甘地而哭?你曾经总是主张反对他。」我们家整个都是甘地主义家庭,他们都曾经为了追随他的政策而进过班房。我是唯一的败家子,而他们,当然都是根儿正苗红的。自然他会问: 「为什么你要哭?」

  我说: 「我不只是哭,我还想参加葬礼。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因为我必须去赶火车,这是最后一班能够及时赶去的火车了。」

  他更惊讶了,说: 「我简直没法相信!你疯了么?」

  我说:「我们回头再讨论,不用担心,我会回来的。」而你知道么?当我到达德里的时候,Masto正在月台上等我。他说: 「我想,不管你多反对甘地,你还是非常敬重这个人的。只是我的感觉而已……」他又说: 「我的感觉也许是对的,也许不对,但我相信我的感觉。而这是路过你们村儿惟一的一趟火车,如果你要来,我知道你肯定会在这趟车上;不然你就不会来了。所以我来接你,我的感觉是对的。」

  我对他说: 「如果你以前谈过我对甘地的感觉,我就不会和你争论。但你总是想说服我,那就不是一个感觉的问题了,那是纯粹的争论。要么是你赢,要么是另一个家伙赢。如果你哪怕有一次说那是感觉的问题,我甚至根本都不会碰那个话题。因为那样就不会有争论。」

  尤其是因为这些争论是有记录的,所以我想对你们说很多关于我对圣雄甘地的爱和喜欢的话。但他的整个生活哲学是我完全不同意的。有那么多我欣赏他的东西都被忽视了。让我们来修改记录。

  我爱他的坦率。他从来不撒谎,甚至在各种各样的谎言中,他坚定地保持着他的真理。我可能不同意他的真理,但我不能说他是不诚实的。无论如何他充满了真理。

  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我不认为他的真理有任何价值,但那是我的问题,不是他的。他从来不撒谎。我尊敬他的坦率,虽然他对真理一无所知——那个我不断地逼着你去往里跳的真理。

  但关于他,有一点要说的是,我尊敬而且喜爱他的纯洁。现在你会说: 「就尊敬这么一点小东西?」不,不小,特别是在印度,在这个地方,圣人们、所谓的圣人们都渴望生活在各种各样的污秽中。甘地力求纯洁。他是世界上最纯洁无知的人。我爱他的纯洁。

  我也爱他对所有宗教的尊重。当然,我和他的理由是不同的。但至少他尊重所有的宗教——当然是基于错误的理由。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真理,所以他怎么能判断出一个东西是否正确呢?或者一个宗教是否正确呢?是否所有的都对,或者都曾经是对的?没办法。另外,他是个商人,所以为什么要刺激任何人呢?为什么要烦他们呢?

  我不同意他,但我仍然知道他有一点点价值连城的小特点。

  他的简洁……没有人能如此简洁地写作,没有人能写出他这么简洁的作品来。他会用好几个小时来让一个句子更简洁,更像电报。他会尽量缩减它。而无论他认为什么是真实的,他就试图真诚地活过它。而那些东西并不真实,这又是另一个问题了,但他能怎么办呢?他认为那是真实的。我尊敬他的真诚。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活在真诚中。为了那份真诚,他失去了他的生命。

  随着圣雄甘地的逝去,印度丧失了它的整个过去。因为以前在印度,从来没有任何人被射杀或者被钉死在十字架上。那曾经不是这个国家的方式。不仅仅因为他们是非常宽容的人,也因为他们很势利,他们不认为任何人值得被钉死……他们要高雅得多。

  随着圣雄甘地的逝去,印度结束了一段历史,也翻开了新的一页。我哭了,不只是因为他被杀了——因为每个人都会死,没甚么大不了的。像他那样死去,要比死在医院的床上好多了——尤其是在印度。那是一种纯洁而美丽的死法。我不是在庇护那个凶手Nathuram Godse。他是个杀人犯,关于他,我不能说:「原谅他,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做了什么。他不能被原谅。不是我对他太刻薄,只是事实如此。

  我回家之后,不得不把这些都解释给我父亲听。这花了我好几天。因为我和圣雄甘地之间的关系真是太复杂了。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欣不欣赏一个人的问题,对我来说不只是这样——对圣雄甘地来说也不只是这样。

  我真是个怪人。我每时每刻都能感觉到。我可以爱一个人身上的某一样东西,但同时他的另一面又有些东西是我所恨的,而我不得不作决定,因为我不能把一个人劈成两半。

  我决定反对圣雄甘地,不是因为他里面没有东西可爱——有很多,但更多的是深远地关系到整个世界的东西。我不得不决定反对一个我本来可以爱的人,要是——这个 「要是」也是不可逾越的——要是他不曾反对进步、反对繁荣、反对科学、反对技术就好了。事实上,他反对我所坚持的几乎每一样东西:更多的技术、更多的科学、更富裕和富足。

  我不追求贫穷,他要。我不追求原始,他要。但只要我看到甚至一点点美的成分,我仍然会欣赏。那个人里面有少许东西是值得去理解的。

  他有着非常好的才能来把握以百万计人的脉膊。没有哪个医生能做得到,甚至给一个人把脉都很困难,特别是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你可以试试给我把脉,你甚至将会失去你的脉博,或者不是脉博至少是钱包,那更好!

  甘地有了给人们把脉的能力。当然,我对那些人不感兴趣,但那是另外一回事。我对数以千计的东西不感兴趣,但并不意味着我不欣赏那些真诚工作的人们,那些智慧地达到了某种深度的人们。甘地有那样的能力,而我欣赏它。我现在已经乐意遇到他了,因为当我只是个十岁的青年的时候,他能 从我这里得到的所有东西就是那三个卢比。现在我能给他整个天堂——但是那没有发生,至少在这一世。

(翻译者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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