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第二章

 

  查拉圖斯特拉獨自的下了山,他沒有遇到任何人。但是當他進入森林時,有一個從茅屋出來尋找樹根的老人突然站在他的面前。這個老人對查拉圖斯特拉說了如下的話:

  「這個流浪者對我來說並不陌生。他曾經在好幾年前經過這裡。他被稱為查拉圖斯特拉;但是他現在變了。」

  「當時你帶著灰燼到山裡:……你今天要把你的火焰帶到山谷嗎?你難道不怕被當成煽動者懲罰嗎?」

  「是的,我認得查拉圖斯特拉。他的眼神清澈,他的嘴裡也沒有潛伏著嫌惡。他一路走來的樣子不就像個舞者一樣嗎?」

  「查拉圖斯特拉改變得真大。查拉圖斯特拉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孩、一個覺醒之人:你現在想對那些沉睡者做什麼呢?」

  「你就像住在海中一樣的活在孤寂中,大海讓你感到無聊。唉,你想要靠岸嗎?唉,你想要再次拖著你自己的身體走嗎?」

  查拉圖斯特拉回答:「我愛人類。」

  這個聖人說:「為什麼我要進入森林與沙漠?難道不是因為我太愛人類了嗎?」

  「現在我愛神。我不愛人類了。對我來說人類是一件太不完美的東西。愛人類會毀了我。」

  查拉圖斯特拉回答:「我要怎麼說呢?我是要帶禮物給人類。」

  「什麼也不要給他們。還不如從他們身上拿走東西,以及將負擔加在他們身上——那樣他們最高興;就像只有那樣才能讓你高興一樣!」

  「如果你想給他們東西,只給他們急難救助就好,然後讓他們去乞求!」

  「不,」查拉圖斯特拉回答:「我不會給予急難救助。我還沒那麼窮。」

  這個聖人對查拉圖斯特拉大笑,然後說:「你看看他們會不會接受你的寶藏吧!他們不信任隱士,他們也不相信我們是來給予的。」

  「我們的腳步聲在街道上顯得太孤獨了。在夜晚,他們在床上聽到一個人天還沒亮就匆匆走過時,他們大概會問自己:這個小偷要去哪裡呢?」

  「不要去找人類,要留在森林裡!還不如去找動物吧!為什麼你不像我一樣——成為熊中之熊、鳥中之鳥呢?」

  「那麼聖人在森林中做什麼?」查拉圖斯特拉問。

  聖人回答:「我作曲並且唱這些曲子,當我作曲時,我會笑、我會哭、我會喃喃自語:我就是這樣讚美神的。」

  「我用唱歌、哭泣、大笑、喃喃自語來讚美我的神。但是你給我們帶了什麼禮物呢?」

  當查拉圖斯特拉聽了這些話之後,他向聖人敬了一個禮,然後說:「我還有什麼可以給你呢?還是讓我快點走吧!我也許還會從你身上拿走東西呢!」老人和查拉圖斯特拉像兩個小孩般的大笑,他們以這種方式道別。

  但是當查拉圖斯特拉獨自一人的時候,他對自己這麼說:「可能嗎!這個老聖人還沒有在他的森林裡聽說神已經死了嗎!」

  查拉圖斯特拉曾經到山上去尋找單獨。在群眾中你可以發現自己是寂寞的,但是卻永遠是不單獨的。

  孤獨是一種對別人的飢渴。你想念著別人。你對你自己來說還不夠——你是空虛的。因此每個人都想在群眾中,然後在自己周圍編織各種人際關係,只是為了欺騙自己、忘記自己是 孤獨的。但是孤獨會一再的冒出來。沒有一種人際關係能夠隱藏它。所有的人際關係都如此的薄弱、脆弱。你在內心深處很清楚即使你身在人群之中,你也是跟一群陌生人在一起。對你自己來說你也是個陌生人。

  查拉圖斯特拉與所有的神秘家都為了尋找單獨而到過山上。單獨是一種正面的感覺,那是感覺到你自己的本質,那是感覺到你對你自己來說是足夠的——你不需要任何人。

  孤獨是一種心的疾病。

  單獨是一種治療。

  那些了解單獨的人已經永遠的超越了孤獨。不論他們是單獨還是與人們在一起,他們都歸於自己的中心。在山上他們是單獨的,在群眾中他們也是單獨的,因為這就是他們的了解:單獨是我們的天性。

  我們單獨的進入世界,我們也將單獨的離開世界。在這兩個單獨之間、在生與死之間,你仍然是單獨的;但是你不了解單獨之美,因此你陷入了一種謬誤——孤獨的謬誤。

  一個人要發現他的單獨,他必須走出群眾。慢慢的他會忘掉這個世界,他所有的覺知都會專注於自己,然後就會有一種光明的爆發。他第一次了解到屬於單獨的美與祝福、屬於單獨的自由與智慧。

  當查拉圖斯特拉住在山上時,他常常帶著一隻蛇與一隻老鷹。在東方,蛇總是代表智慧。最偉大的智慧就是由過去之中滑脫、不執著於過去,那就像蛇由牠的舊皮中滑脫,而永遠不往回看一樣。牠總是由舊的移動到新的。

  智慧不是過去的收藏品;智慧是持續更新的生命經驗。

  智慧不會聚集回憶的灰塵;它像是一面乾淨的鏡子,是什麼就反映什麼——它總是新鮮的、它總是新的、它總是處於現在。

  老鷹是一種自由的象徵。牠單獨的橫越無邊際天空中的遙遠太陽,牠沒有恐懼。智慧與自由是同一個錢幣的兩面。

  在山上住了十年之後,查拉圖斯特拉達到了單獨而產生的狂喜、純潔、獨立——這是他有別於其他的覺醒者的獨一無二之處:當他們發現了,他們還是停留在高處。查拉圖斯特拉開始「向下走」,他回到群眾之中。

  他必須為人類傳遞訊息,那訊息就是你正在不必要的受著苦、你正在不必要的依賴著、你正在為自己創造著各種囚禁——只是為了感到安全與安穩。但是唯一的安全與安穩就是了解你自己,因為那樣的話甚至連死亡都是無能為力的。它無法摧毀你。

  查拉圖斯特拉要下山告訴人們智慧並不等於知識;事實上,知識剛好與智慧相反。智慧基本上就是天真。知識是自我,而智慧則是自我的消失。知識使你充滿資訊。智慧使你成為絕對空虛的,但是那個空虛是一種新的充滿。那是一種空間性。

  他要去人們那裡告訴他們智慧會帶來自由。沒有別的自由——政治的、經濟的、社會的自由都是假的。唯一真實的是靈魂的自由,它能夠變成一隻老鷹,而無懼的飛入未知與不可知之處。

  因為他已經達到了這種終極意識的狀態,所以他想要分享。他的獨一無二之處就是他仍然愛著人類。他對沉睡的、盲目的人們沒有任何譴責。他對他們有很大的慈悲。他要向下走,因為他熱愛生命。他不反對生命。

  這段他與住在森林裡的老聖人的對話是非常有意義的。它包含了許多東西,那也許是不明顯的,但是我們會試著儘可能深入的發掘它。

  查拉圖斯特拉獨自的下了山,他沒有遇到任何人。但是當他進入森林時,有一個從茅屋出來尋找樹根的老人突然站在他的面前。這個老人對查拉圖斯特拉說了如下的話:

 

  『這個流浪者對我來說並不陌生。他曾經在好幾年前經過這裡。他被稱為查拉圖斯特拉;但是他現在變了。』

 

  這個老聖人可以看出他的改變;雖然那是同一個人,卻不是同樣的能量了;那是同一個人,但是那是一個完全不同的個體。他進入山上的時候是個無知的人,當他下山時他卻是最有智慧的人。他沉睡的上山,他清醒的回來。他已經經歷了一場轉變。

  當他進入山裡的時候,他只是一個終將腐朽的人類,當他走出山裡的時候,他已經得到了不朽的性質。現在他充滿了喜悅與和平,他的四周有祝福在灑落著。他洋溢著愛與慈悲。

  『當時你帶著灰燼到山裡:』你只不過是一具屍體。你帶著你的骨灰到山裡。『……你今天要把你的火焰帶到山谷嗎?』他轉變得如此徹底——他不再是灰燼了,他現在是火焰。他去的時候像是黑暗一樣,現在他著火了。

  『你難道不怕被當成煽動者懲罰嗎?』這件事值得一提。老聖人是說:「帶著眼睛回到盲目人們的身邊、充滿著生命而回到死人身邊、清醒的回到沉睡人們身邊,你難道不害怕嗎?」

  當你以前來自於他們時,你是他們的一份子。現在你完全不同了。你難道不認為你是在冒險嗎?他們會懲罰你。他們不會原諒你。你的喜樂太多了,他們將無法容忍。

  這是個奇怪的事實:我們可以容忍別人的悲慘,不論它有多深。當別人悲慘時我們會有一種享受的感覺,因為當他們悲傷的時候,你就比他們更高等。你可以表示同情,你也可以為之歡欣,因為你沒有那麼悲慘。因此,沒有一個悲慘的人曾經被送上十字架、被下毒、被亂石打死。

  但是在悲傷的人們當中成為喜樂的是件危險的事,因為你有一種高度,而他們覺得被冒犯了。你可以看到而他們卻看不到。那是無法忍受的事。他們是死氣沉沉的,你卻是活生生的。你必須被懲罰。你已經從群眾中走入歧途了。你不怕被懲罰嗎?

 

  『是的,我認得查拉圖斯特拉。他的眼神清澈,他的嘴裡也沒有潛伏著嫌惡。他一路走來的樣子不就像個舞者一樣嗎?』

 

  眼睛是非常有象徵性的。它們是你身體的一部份,但是它們也是你的靈魂之窗。當你的靈魂變得寧靜、和平、喜悅時,你的眼睛就有一種深度、清澈、純潔、天真。它們變得如此透明,以致於你能夠看到一個人的靈魂。

 

  『他的眼神清澈,他的嘴裡也沒有潛伏著嫌惡。』

 

  如果看到對整個人生都充滿嫌惡的人們,你也無法譴責他們。他們得到什麼?他們的一生只不過是一種拉長的悲劇。那是對死亡的厭惡。他們繼續呼吸著、他們繼續活著、他們繼續希望著。但是那些希望還是希望而已。他們的夢從來沒有實現。

  當他們變得越老,他們就越發現希望正在破滅。他們會對這個人生充滿嫌惡。他們從來沒有要求過要出生,他們從來沒有要求過一顆會感覺的、需要溫暖的、需要愛的心。

  他們從來沒有要求過一個渴望喜悅與狂喜之終極高度的靈魂。他們突然發現所有存在給予他們的東西都還沒有被滿足。他們真的很憤怒。

  最偉大的小說家之一、杜斯妥也夫斯基,在他的偉大小說「卡拉馬助夫兄弟」中有一個角色說:「我對神只有一種關係,那就是嫌惡。我很憤怒,如果我可以見到他,我唯一想做的事情是把門票還給他,然後問他如何離開生命。這是個殘酷的笑話。他給了我們那麼多的慾望、渴望……卻沒有機會滿足它們。未來甚至沒有任何的希望。」每個人生來都有偉大的狂熱,每個人也都死於挫折。

 

  老聖人說:「現在我看不到任何的嫌惡、苦惱;我反而看到了狂喜:他像個舞者般的走來……。」你拖著步伐到了山上,你肩上挑著自己的屍體,而現在:「他一路走來的樣子不就像個舞者一樣嗎?」

 

  轉變發生了。這個人已經實現了自己。這個人已經醉於神性的源頭了。『查拉圖斯特拉改變得真大。查拉圖斯特拉已經變成了——一個小孩……』那是生命中最偉大的改變——再度變成一個小孩:『……一個覺醒之人:你現在想對那些沉睡者做什麼呢?』

  這個聖人的問題是世上所有的聖人、所有的佛、所有的神秘家、所有的覺醒者的問題。你已經變成了一個孩子,你已經覺醒了:那你要對那些沉睡者做什麼呢?你對他們而言完全是陌生的。他們會懲罰你,他們也許會殺了你。你的出現會對他們的沉睡、他們的悲慘、他們的盲目造成危害。

  『你就像住在海中一樣的活在孤寂中,大海讓你感到無聊。唉,你想要靠岸嗎?唉,你想要再次拖著你自己的身體走嗎?』你忘了你到山上的那一天嗎?你想要再次成為同樣的舊自己嗎?為什麼你要向下走、要離開你陽光普照的巔峰呢?你知道在山谷中只有黑暗嗎?你是為了什麼目的而去的?

  查拉圖斯特拉回答:

 

  『我愛人類。』這幾個字包含了查拉圖斯特拉的整個哲學:「我愛人類。我愛生命。我沒有拋棄過世界。我不曾以一個反對生命的逃避者的身份進入山裡。我到山裡是去尋找自己,尋找我的單獨、自由、智慧。我已經找到它了。」

  「現在沒有必要留在那種高度了。相反的,我是如此的充實,我需要人們與我分享。我想要分享我的愛,我想要分享我的智慧,我想要分享我的自由。它超出我的負荷——我是氾濫的。」

  這個聖人說:『為什麼我要進入森林與沙漠?難道不是因為我太愛人類了嗎?』這個聖人說:「我也進入了山裡、森林裡,因為我也太愛人類了,那已經變成了一種奴役,那已經變成了一種依賴,那只為我帶來悲慘而已。」

  但是其中有一種差別存在。他「太」愛人類是在他無知、沉睡的時候,。查拉圖斯特拉愛人類是在他清醒、成道的時候。未清醒之人的愛只不過是肉慾而已。只有清醒的人才知道美、靈性以及愛的神聖。那不再是一種束縛。

  覺醒者的愛給予你自由。

  未清醒之人的愛是乞丐的愛:他想要你愛他,他想要得到更多的愛。

  覺醒者之愛剛好相反。那是皇帝之愛。他想要給你愛——他擁有的東西那麼多、那麼豐富。那是給予、分享,他沒有任何得到報酬的慾望,他也沒有任何要求回報的慾望。

  這個聖人說:『現在我愛神。我不愛人類了。』這句話包含了所有宗教的整個態度。他們一直在創造一種區別,也就是如果你愛人類你就無法愛神。舊約聖經的上帝說:「我是非常嫉妒的。如果你愛我,你就不能愛別人。」

  但是那幾乎是所有宗教的態度。你可以愛這個世界,那麼你就放棄了另一個世界……。如果你愛人類,你就忘掉了神。你可以選擇。如果你愛人類,你就必須收回你對人類的愛。事實上,你將必須恨人類,你將必須恨生命,你將必須恨生命中所有的歡樂。

  這些宗教的觀念是非常獨斷的。神想要你心中全部的愛。他們法容忍競爭者。

  『現在我愛神。我不愛人類了。對我來說人類是一件太不完美的東西。愛人類會毀了我。』宗教的整個反生命、反喜悅、反歡樂的態度透過這個老聖人被濃縮了。你為什麼無法愛人類呢?——因為人類是一件太不完美的東西。神才是完美的。

  『愛人類會毀了我。』真相是,純潔的愛、靈性開花的愛,是不會做出任何區別的。它會愛,不是因為你是值得的、不是因為你是完美的、不是因為你是神——真正的愛是為愛而愛的。愛的客體是不相干的。你是如此的充滿愛,以致於你會繼續與那些不完美的人分享。事實上他們需要更多。那些不值得的人,事實上是需要更多的。那些不應該得到的人,事實上是需要更多的。

  完美的神不需要你的愛——完美的神只是一種假設,它只存在於你的頭腦之中。你從來沒有遇見他;否則,一個尋找著不完美的人,在神的身上也會找到不完美。

  你想過嗎?如果神突然出現在你面前,你難道不能夠在他身上發現不完美嗎?——你也會在他身上找到不完美。也許他沒有像你所想像的那麼美。

  也許他看起來像中國人,或者他也許是個黑人,或者他也許是個黑人女性!也許他太老了:他的四周沒有新鮮感,而只是一個發臭的老東西,因為幾世紀以來他都一直在那裡。

  世上有許多種關於神的假設性觀念。有些人相信神有四隻手。你以為四隻手看起來沒問題嗎?有些人會認為神有一千隻手。一個有一千隻手的人放在博物館裡面是很有用的,但是要愛他的話……如果他用那一千隻手擁抱你……。一旦你脫離了他的擁抱,你永遠不會再想神的事情。

  有些人的觀念是神有三張臉。那會是令人好奇的,但是一個有三張臉的人看起來不會很美。而誰又知道那些是什麼臉呢?

  神的完美存在於你的頭腦中,因為神只是一種頭腦的投射。你可以輕易的愛上神,因為神不存在,所以也就沒有問題了。

  要愛一個女人或男人……就會有問題。你的喜好、偏好會有所不同。你想要看電影,你的妻子堅持不去看電影,因為她頭痛。

  亨利福特有一次被問到:「你是如何變得越來越富有的?你的動機是什麼?」他說:「老實說,我想要看看是否我賺到的錢可以比我妻子花掉的錢更多,我必須承認我是個失敗者。」

  和別人在一起就會產生問題。你想睡覺,你的丈夫卻在打呼。你能夠對身邊這個打呼的丈夫做什麼呢?他也是無助的。他已經試過了許多防止打呼的方法。最新的方法是一種電子式的袋子,它可以掛在丈夫的嘴巴上方。當他打呼時,袋子馬上就會掉在他的臉上,然後他就醒來了——你要讓他整晚都睡不著嗎?——因為當他打呼時,袋子馬上就會掉在他的鼻子和嘴巴上,然後封住它們。或者你有一個妻子,你無法忍受她身上的氣味……。

  和神在一起每件事都是很美的,因為你不必和他睡在一起——讓他打呼好了——你也不必和他住在一起——如果他的身體發臭,就讓他臭好了。那是你頭腦中的一種純粹的假設。

  但是要接觸真正的人類是完全不同的經驗。對你的愛來說,那是一種火焰般的考驗。要愛上神是非常容易的,要愛上人類是非常困難的。愛上神不用花什麼代價,愛上人類需要很大的領悟。

  所以那些逃入了森林與山裡的人,他們正在投射著一種神的觀念,然後愛上那種神,他們選擇了一種非常容易的生活方式。他們的愛將不會成長,因為其中沒有挑戰。

  這個老聖人幾乎是講到了所有宗教的精華:「愛人類會毀了我。對我來說人類是一件太不完美的東西。」這就是自我主義。他認為自己是完美的,而人類是一件太不完美的東西。當然一個完美的人只能夠愛一個完美的神——神只是你的幻覺而已。如果你堅持的話,你也許會看到你觀念中的神:那只不過是一種白日夢而已——那是幻覺。沒有人在你的面前,但是你自己的想法已經催眠了你。

  那就是基督徒會看到基督、佛教徒會看到佛陀、印度教徒會看到克里希那的原因。基督徒就算弄錯也永遠不會看見佛陀或克里希那。克里希那就算弄錯也永遠不會跑到基督徒那裡去,基督永遠不會去找印度教徒——因為這些人都是不存在的。他們是你頭腦的一部份,是你創造出他們的。聖經說上帝用他自己的形象創造人類。我要對你們說:是人類用他自己的形象創造上帝的。

  查拉圖斯特拉回答:

 

  『我要怎麼說呢?我是要帶禮物給人類。』

 

  愛一直都是一種禮物,否則它只是抽象的詩句而已。『我要怎麼說呢?我是要帶禮物給人類。』這個老聖人正在說一件意義非凡的事:「什麼也不要給他們,因為他們永遠不會原諒那些給他們東西的人。」

  蘇格拉底給了人們一種尋找真理的價值非凡的方法:蘇格拉底對話錄。但是人類對他做了什麼?——他們毒死了他。

  這個老聖人的話中有某種真理:『什麼也不要給他們。還不如從他們身上拿走東西,以及將負擔加在他們身上——那樣他們最高興;就像只有那樣才能讓你高興一樣!』

  那是人類心理學的一部份,也就是你想成為一個給予者,你不想做一個接受者。但是有一些東西是你必須接受的。你沒有辦法給予別人,因為你並不擁有它們。

  你能給予佛陀、耶穌或查拉圖斯特拉什麼呢?你是個乞丐,但是你仍然有必須給予他們某些東西的心理,那樣會使你快樂。他們也許給了你很大的寶藏,但是你永遠不會原諒他們,因為他們是給予者而你是接受者。你是個乞丐。你怎麼能夠原諒讓你成為乞丐的人呢?

  我有一個朋友,他出生的時候是窮人,但是他被印度最富有的家庭收養。他是個非常慷慨的人——他讓他所有的親戚都富有、舒適。他一直將東西給予朋友、親戚、甚至陌生人。但是有一次當我們在火車上的時候,他對我坦承:「我總是想要問你一件事,但是我無法鼓起勇氣曝露自己。我接濟了我所有的窮親戚,現在他們富有了。我接濟了我的朋友,我甚至接濟陌生人;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不——我擁有如此多的東西,以致於我一直在給予。但是他們都對我生氣,他們都在講我的壞話。」

  我說:「那很簡單,你曾經讓他們給過你什麼東西嗎?」

  他說:「我不需要任何東西。」

  我說:「那解釋了一切。但是只要向他們要一些小東西……例如,你可以打電話給一個接受過你金錢的人,然後說:『我剛剛經過你的房子,我看到你的花園有美麗的玫瑰。你可以帶一些玫瑰給我嗎?』這個朋友的態度將會改變。」

  「你生病了:你可以打電話給某人然後說:『我正臥病在床,我頭痛、發燒,我有想接近你的強烈慾望。你只要來這裡握我的手、坐在我身旁。』那就夠了。」

  「你也許擁有很多車子,但是你可以告訴任何一個親戚:『我要借你的車子一天。』你不必使用它。你只要把它放在停車場,然後到傍晚再還給他。但是你的親戚或朋友會認為他也能夠給你某種東西。他也是受需要的。」

  他說:「我會試試看,雖然我非常不情願。是我造就了他們。為什麼我要向他們要求呢?我自己的花園就有玫瑰。我有我自己的車子,他們的車子還是我給他們的,他們的房子還是我給他們的。」

  我說:「隨便你。是你的自我在傷害著他們——你是給予者,他們一直都是接受者。如果你想要改變他們對你的態度,你就必須在某方面成為一個接受者。讓他們偶爾享受一些給予產生的自我。」

  他試了,後來他遇到我的時候,他說:「成功了,它製造了奇蹟!我從來沒有看過那些人對我那麼高興過。他們談論著我的慷慨。現在是我在向他們拿東西,我反而成了慷慨的人;要不然他們總是說:『他只是個自我的人,他給我們東西不是因為我們需要東西,他只是為了羞辱我們!』」

  這個老聖人是對的:『什麼也不要給他們。還不如從他們身上拿走東西,以及將負擔加在他們身上——那樣他們最高興;就像只有那樣才能讓你高興一樣!如果你想給他們東西,只給他們急難救助就好,然後讓他們去乞求!』

  他的忠告是非常有意義的,它深深的建立於心理學的事實之上。只要給他們急難救助。不要給他們太多東西。給他們夠用的東西,好讓他們開始要求更多東西。他們總是在你周圍搖著尾巴。只在他們乞求時給予,然後他們就會對你很高興,因為你沒有把他們降為乞丐。是他們在乞討。那不是你的錯,他們無法對你生氣。

  但是像查拉圖斯特拉這樣的人無法做那種事。『不,』查拉圖斯特拉回答:『我不會給予急難救助。我還沒那麼窮。』把某人的行為降為乞討,然後給一點點的東西,好在他們身上創造出想要更多東西的慾望,這樣做會顯示出我的貧窮。我還沒那麼窮。

  我擁有富足:愛的富足、和平的富足、真理的富足、智慧的富足、自由的富足,這些東西無法用部份的方式給予。它們只能夠整個的被給予。你無法把真理切成碎片。你無法把愛切成片段。你不是給予就是不給予。但是如果你給予的話,你必須全心全意的、全然的給予。甚至不管他們會不會將你送上十字架、不管他們會不會被你激怒,那都是不重要的。

  這個聖人對查拉圖斯特拉大笑,然後說:『你看看他們會不會接受你的寶藏吧!』——因為他們一直在拒絕。他們在內心深處想要寶藏,但是當有人要給他們的時候,他們又拒絕了。在拒絕之中有一種喜悅:為什麼你拒絕了佛陀、馬哈維亞、耶穌呢?藉著拒絕你對他們顯示出:「你也許擁有寶藏,但是我們還沒窮到接受的地步。擁有它你也許是富有的。但是在拒絕之中,我們就變得比你更富有了。」

  這個老人的忠告有偉大的智慧:

 

  『你看看他們會不會接受你的寶藏吧!他們不信任隱士,他們也不相信我們是來給予的。』

  『我們的腳步聲在街道上顯得太孤獨了。在夜晚,他們在床上聽到一個人天還沒亮就匆匆走過時,他們大概會問自己:這個小偷要去哪裡呢?』

  『不要去找人類,要留在森林裡!還不如去找動物吧!』

 

  我愛這個老聖人的忠告,因為動物是天真的:牠們不會拒絕你,牠們不會被你惹惱,牠們不會把你送上十字架。

  我想要再加上一點:去找動物、去找樹木——它們是更敏感的。人類變得幾乎不敏感了,人類的價值越高,就越不敏感。他只了解金錢、權力、權威的語言。他已經忘了愛、喜悅、跳舞的語言。

 

  『為什麼你不像我一樣——成為熊中之熊、鳥中之鳥呢?』

  『那麼聖人在森林中做什麼?』查拉圖斯特拉問。

  聖人回答:『我作曲並且唱這些曲子,當我作曲時,我會笑、我會哭、我會喃喃自語:我就是這樣讚美神的。』

  『我用唱歌、哭泣、大笑、喃喃自語來讚美我的神。但是你給我們帶了什麼禮物呢?』

 

  當查拉圖斯特拉聽了這些話之後,他向聖人敬了一個禮,然後說:『我還有什麼可以給你呢?還是讓我快點走吧!我也許還會從你身上拿走東西呢!』老人和查拉圖斯特拉像兩個小孩般的大笑,他們以這種方式道別。

  查拉圖斯特拉說:

 

  「我還有什麼可以給你呢?你唱歌、你作曲、你是喜悅的。在你的單獨之中你是快樂的。我還能給你什麼呢?讓我走吧,我怕我會從你身上拿走東西,我已經負擔了太多的歌曲、喜樂。我們都是有負擔的人。你已經選擇了像隻熊般的和熊一起,像鳥兒般的和鳥兒一起、像樹木般的和樹木一起生活。我選擇回到人類那裡,我選擇像人類一樣的生活。我沒什麼好給你。你已經有了。」他們了解對方,然後老人與查拉圖斯特拉像兩個小孩般大笑著離開了對方。

 

  但是當查拉圖斯特拉獨自一人的時候,他對自己這麼說:

 

  『可能嗎!這個老聖人還沒有在他的森林裡聽說神已經死了嗎!』

 

  任何想要尋找真理、宗教性、靈性成長的人都應該了解這件事:神只是一種假設。說神已死只是其中一種方式——神從來就沒有活過。只是為了滿足人們的好奇心,狡猾的人才發明了神的概念。那不是一種啟示,那只是想像,而且是被幾世紀的制約強迫而來的。

  但是在他的心中,他說:「一個作曲唱歌、和鳥兒、樹木、動物住在一起的這麼美的一個老人,怎麼可能還沒聽說神已經死了呢?——他竟然還在談論著愛上神的事情?」

  我完全同意查拉圖斯特拉與尼采。只是我的表達方式不同。我想要說的是神從來沒有活過,從來就沒有任何的神。神是一種出自恐懼、貪婪、挫折的發明。神是那些無法學到生活之藝術的人發明出來的。

  因為他們無法跳舞,他們才開始譴責跳舞。事實上他們自己才是殘廢的,因為他們無法活下去。生命需要警覺、聰明、耐心、容忍。因為他們無法在自己身上創造這些品質,因此他們創造了「生命是種錯誤」的想法:生命必須被拋棄。但是你無法拋棄任何東西,除非藉著你的拋棄可以得到更大的東西。所以神是貪婪偉大的投射:拋棄世界,你就可以得到神。拋棄世界,你就可以得到天堂。

  這些都是逃避主義者、殘障者、不健全者的發明,是那些無法學習愛的藝術、生活的藝術,是那些不知道如何唱歌、跳舞的人們的發明。自然的,一個不知道如何跳舞的人就會譴責跳舞。一個不知道如何唱歌的人就會譴責唱歌。那是為了隱藏他的殘廢、他的無知的防禦措施。

  神是沒有智慧的人創造的,它不屬於智者。它是奴隸的創造物,它不屬於那些愛好自由的人。

  查拉圖斯特拉非常的愛好生命,他也愛好生命提供給他的東西。他是唯一肯定生命的神秘家。沒有必要拋棄任何東西——生命是一種存在的禮物。要學著去享受它!要享受於其中!和樹木、星星一起跳舞。要不嫉妒的愛。要不競爭的活著。接受每個人,而不要判斷。那麼就不需要任何的神了。那麼就不需要任何的天堂了。我們可以把這個地球轉變為一種神聖的存在。我們的這一生可以變成神性的展現。

  我完全贊成神性的觀念,因為神性是一種你能夠學習、成長的品質。神只是一種死的概念。它越快被放棄,就越好,因為它不必要的浪費你的時間。

  地球上有數百萬的人在祈禱著,他們不知道沒有人在聽他們的祈禱。數百萬的人在崇拜著石像。如果他們無法愛活著的人類,他們又怎麼可能愛石像呢?但是石像是令人舒適的。他們不會惹麻煩。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你可以在它們身上倒水或倒牛奶,你可以獻給它們爛掉的椰子,它們甚至不會抗議。你可以用任何語言對石像講任何事情,不論那是對是錯,那都不重要。

  愛需要活生生的別人。但是那樣的話你就必須學習愛的藝術。

  世界上沒有大學教導人們生活、愛、靜心的藝術,這是最愚蠢的一件事。我認為其他的事情的地位都遠比愛、生命、靜心、歡笑來得低。你也許是個偉大的外科醫生,你也許是個偉大的工程師,你也許是個偉大的科學家——你仍然需要一點幽默感,你仍然需要愛的藝術,你仍然需要生活的藝術,你仍然需要生命中這些有偉大價值的東西。

  但是你會很驚訝:我只教這些東西——愛、生命、歡笑,以及這些東西的背景——靜心,但是印度政府不接受我這所學校是教育機構。如果我教的是地理、歷史、化學、物理的話,他們才會將它視為教育機構——這些都是生命中世俗的一面。

  我不是說不應該教導那些東西,但是它們不應該是唯一的教育。它們應該是一種低階的教育,每個大學都應該有一所高等的教育學系,在那裡教導的生命中真正有價值的東西……因為地理無法使你成為一個更好的人,歷史也無法讓你愛得更好,化學也無法讓你靜心。

  這些在大學裡教的東西無法使你有幽默感。你無法大笑、你無法跳舞、你無法唱歌。你的生命變得幾乎像沙漠一樣。

  查拉圖斯特拉想要你的生命變成一座花園,在那裡鳥兒歌唱、花朵盛開、樹木舞蹈、太陽帶著喜悅來臨。查拉圖斯特拉絕對是贊成生命的,那就是他沒有許多追隨者的原因。囚犯、有毀滅性的人,都擁有成千上萬的追隨者。而一個傳播愛與生命訊息的獨特的教師、神秘家,卻只造成了世界最小的宗教。

  查拉圖斯特拉的宗教應該成為唯一的宗教。其他的宗教應該被埋在墳場裡,因為神只存在於生命之中,愛只存在於祈禱之中。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好了嗎,瑪尼夏?

  好了,奧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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