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挑戰》

The Great Challenge

第十二章 個人的探索,切身的問題

  第一個問題:

  神存在嗎?

  關於恰當的提問……在你提問之間,瞭解一下什麼是「恰當的提問」將是不錯的。並非每個問題都是恰當的提問,因為就內在層面而言,你可以提出許多貌似有意義的問題,但其實沒有,它們都是廢話。

  就探究內在而言,玄學的問題是沒有意義的,理論的問題是沒有意義的。理智不會引導你往內走,因為即使你得到了正確的答案,那也無濟於事。理智是一個工具,是一座聯結所有外在事物的橋樑;它沒有通往內在的入口。

  所以一旦你開始問理論性的問題,你可以一直問上許多世並且收集許多答案,但你還是不會連接到內在世界。

  你可以問許多關於你自己的事,但知道關於你的知識並不是知道你。那個「關於」一直在週邊打轉,它從來沒有觸及到中心。你可能陷入一個問與答的惡性循環,每個回答都製造出更多的問題,然後又是更多的回答、更多的問題。你保持在週邊,你提問並得到回答、收集大量關於自己的知識而並不知道自己。

  如何才能提出有意義的問題——不是理論性的而是存在性的,不只是口頭上瞭解而且要身體力行?有幾件事情必須要記住。

  一:不論你問什麼,永遠不要問一個準備好的問題,永遠不要問千篇一律的問題。問一些直接和你相關、對你有意義、攜帶著轉化你的資訊的問題。問跟你切身相關的問題。

  不要問書上的問題,不要問借來的問題。不要讓你的問題攜帶著過去,因為那會是你的記憶而不是你。如果你問一個借來的問題,你就永遠不能得到真正的答案。即使給你答案,你也不會抓住它,你會被答案抓住:一個借來的問題是沒有意義的。問一些你想要問的事情。當我說「你」,我的意思是此刻的你、當下的你,那是直接的。當你問一些直接的、當下的事情,它就變成存在性的;它與記憶無關,它與你的存在有關。

  二:不要問那些回答後完全不會改變你的事情。比如說,一個人可以問神是否存在。只有當它的回答會改變你,才提出這種問題——如果神存在,你會是一種類型的人;如果神不存在,你就會是不同的人。但如果知道神是否存在並不會導致你的任何改變,那這個問題就沒有意義。它只是好奇,而不是追問。所以記住,問你真正關心的事情。只有那時回答對你才有意義,這意味著答案不一樣,你就會不一樣。你真的關心神的存在嗎?如果神存在,這會讓你產生巨大的變化嗎?你會成為一個不同類型的人嗎?如果神不存在,你的整個人生會具有不同的模式,它就不可能再相同嗎?

  在我看來,不管神存不存在,人們都保持不變。他們的興趣只在於獲取週邊的知識。他們不是真的關心,這個問題並不是存在性的。

  直接、當下、自發地讓一個問題從你內心升起。不要攜帶著過去,不要攜帶著別人的經驗,不要攜帶著經典裏的知識。

  讓它來自於你。如果什麼也沒來臨,那就更好。如果沒有問題出現,你感覺到一種深深的空虛,那也很好。那種空虛是真實的,它屬於你。在那種空虛裏面,也有很多事情可能發生。

  如果你的問題是來自你更深的存在,提問本身就變成一個靜心過程。有時候問題本身就變成了答案。它來自的深度越深,它離答案就越近。如果你可以從你的存在核心發問,那就不需要任何回答,那個問題本身就會成為答案。所以我說它成了一個靜心的過程。如果你提出的問題讓你完全涉入到裏面,毫無保留,你變成了那個問題。那時就不需要回答。這種與問題合一(totally being the question)就會變成答案。

  一個問題需要外在的回答只是由於你的問題沒有深度。我說的對於內在探索也是適用的。在科學領域或任何外在的探索,它不是這樣的。一個問題會保持是一個問題,直到找出一個答案為止。但就內在領域而言,問題本身就可以成為答案,你的疑問本身就可以成為結論。

  在內在探索裏,手段與目的並不是分開的。手段本身就是目的。如果恰當地提問,那起點就是終點,疑問就是領悟。但那個問題必須是徹底的、真實的。你必須深深地涉入你的問題,它不能只是表面上的好奇。

  所以,現在……放鬆。當我說放鬆,我的意思是放下你的過去,放下你借來的問題,放鬆你的頭腦,讓你的本性可以浮現。然後這種提問就會變成靜心的過程。不管什麼來到你頭腦裏,儘管提問。

  第二個問題:

  為什麼世界上有這麼多失望?

  因為有太多的期望。有期望就會有失望。不要期望,就不會失望。失望是一個副產品:你期望越多,你就為自己創造出更多的失望。所以失望並不是真正的問題,它是一個結果。期望才是問題。

  失望就像影子一樣跟著期望。如果你什麼期望都沒有,如果你處於一種沒有期望的心態,那就簡單了。你提出問題得到回答,那就有一種滿足。但如果你帶著期望提問,你就會對回答感到失望。

  我們做所有的事情都帶著期望。如果我愛一個人,期望就不知不覺地進入了。我開始期望我的愛有回報。我還沒有愛,我還沒有向愛成長,但期望就來了,現在它會破壞整個事情。愛比世界上別的事情創造出更多的失望,因為你對愛抱有不切實際的期望。還沒有出發,你就已經開始想著回家了。

  你對愛的期望越多,愛就越難流回到你身上。如果你期望對方的愛,對方就會感到一種束縛。那會變成他的義務,變成某種不得不的事情。當愛成為一種義務,它就不可能滿足任何人,因為作為一種義務的愛是死的。

  愛只能是樂趣而不是義務。愛是自由的,義務是約束,是一個人必須背負的重擔。當你不得不背負某些東西,它的美就失去了。它的新鮮、它的詩意,一切都失去了,對方會立刻感覺到你的給予沒有溫度。對愛抱有期望,你就殺死了愛。它是流產——你的愛將是一個死去的孩子。然後就有失望。

  把愛當作遊戲而不要當作交易,不要因為你可以從中得到什麼才愛。相反,把愛對方本身當作目的。感謝上帝你愛過,忘掉它是否有回饋。

  不要用愛進行交易,你永遠不會失望。你的生命會變得充滿愛。一旦愛徹底綻放,那就會是喜樂,就會是狂喜。

  我用愛只是舉個例子。所有的事情都適用於相同的法則。世界上有大量的失望,很難找到一個不失望的人。你們所謂的聖人是失望的:對他們的門徒失望,因為他們期望門徒做這個或那個,期望門徒們應該像這樣而不像那樣。然後失望就是註定的結果。

  你們所謂的公僕是失望的,因為他們有期望。社會必須符合他們的理想;每個人必須追隨他們的烏托邦——他們有太多的期望。他們認為整個世界必須立刻轉變成他們的理想,但這個世界繼續走自己的路,所以他們感到失望。

  很難找到一個不失望的人。如果你找到一個這樣的人,你就知道他是個宗教人士。失望的不同物件、條件、原因並不會產生區別。一個人可能因為權力、名聲、財富而失望。一個人可能因為愛而失望。一個人甚至可能因為神而失望。

  你希望與神合一。你開始靜心,然後期望進入了。我見過有的人一周7天每天靜心15分鐘,然後他們來找我說:「我在靜心,但我還是沒有體認到神性。整個努力似乎是沒用的。」他們每天獻出15分鐘給靜心,然而神還是無處可尋。「我依然沒有接近神,現在我該怎麼辦呢?」我們甚至對探索神性都有各種期望。

  期望是毒藥。它就是失望的原因,這是必然的。認識到期望模式(expecting mind)的虛假和毒害。如果你可以覺察到它,期望就會失去,而失望就會消失。

  所以不要問為什麼世界上有這麼多失望,而要問為什麼我這麼失望?然後整個格局就改變了。當有人追問世界上為什麼有這麼多失望,一個想要世界上不要有這麼多失望的期望依然存在。但是不管世界是否失望,你都會保持失望。

  這個世界是失望的——這是個事實。那麼行動起來,試圖去發現你為什麼失望。你會發現那是由於你的期望。那就是失望的種子和根源。扔掉它!

  不要去想世界,想想你自己。你就是世界,如果你開始不一樣,世界就會不一樣。它的一部分,它內在的一部分開始不同,這個世界就開始改變了。   

  我們一直關心改變世界。那只是一種逃避。我一直覺得關心改變別人的人其實是在逃避自身的失望、衝突、焦慮與煩惱。因為他們無法改變自己,所以他們聚焦在別的地方,他們讓自己操心別的事情。試圖改變世界比改變自己要容易得多。

  記得找出你自身失望的根源。你越早這樣做越好。場景各不相同,但失望的根本原因永遠是相同的:期望。

  第三個問題:

  我感覺我的內心有許多恨。對此我能怎麼做呢?

  「做」不會有幫助。你無法對它做任何事情,因為這個問題非常微妙。如果你開始對付你的恨,那就意味著你開始恨你的恨。這個機制非常微妙。一個人可以對自己的憤怒感到憤怒,一個人可以恨自己的恨。你可以對抗它,但你不會獲勝,因為那樣疾病就更深入一層。

  什麼也不要做。只要覺察它。每當你感覺到恨,只要覺察它。感覺這個恨是什麼,去感受它的事實。不要試圖逃避它。

  你的做法也可能變成一種逃避。如果我有憤怒而我開始對付我的憤怒,那我就沒有關注憤怒本身,而是關注我對它的做法。我的視角改變了:我對憤怒的覺察不在了,被對它的做法所取代。這是不好的,這不符合規律,因為那樣憤怒會受到壓抑。

  所以如果你感覺到憎恨、憤怒、貪婪或任何情緒,不要試圖立刻行動,只要覺察它。首先看到它的醜陋,看到它的毒害,看到它的實質。一旦你看到恨的全部,它就會自己掉落。只有你沒有完全了解恨,它才能繼續下去。

  它就像一條蛇爬過你行走的道路。一旦你覺察到那裏有條蛇,你立刻就跳開。

  那個跳開不是你必須思考、決定或選擇的事情,它發生了。當你覺察到那條蛇,跳開就發生。以同樣的方式,當你覺察到你的恨,跳開就發生了;計畫是不需要的。

  這是首先要記住的事情:不要譴責任何東西,相反,要越來越覺察這個事實。

  不管出現什麼,覺察它,靜心冥想它。第二件事情——它更加微妙——就是你的想法:「我感覺內心有憎恨。我感覺有憤怒、貪婪和自我。」這又是頭腦非常有欺騙性的詭計,這是個非常狡猾的花招,因為那樣你就以一種非常微妙的方式與你的恨分離了。你在說:「我看到內心的恨,我看到內心的貪婪。貪婪是我內心的某種事物,它並不是我。我不是貪婪,我不是憎恨,我不是憤怒。它們是我內心偶發的、外來的東西。」

  這就是頭腦的思維方式,語言就是這樣欺騙我們的。語言說:「我的內心有憤怒」,但這並不是事實。當你恨的時候,並不是你的內心在恨……你就是恨。那裏不可能有兩個實體,只有一個。要麼恨存在,要麼你存在,不可能兩者一起存在。如果你在,恨就會消散;如果恨在,你就不在。

  以事實為依據,不要以語言為依據。語言創造出許多問題。因為語言的結構要求一種對待事物非常不真實的態度。比如說,當你生氣,那裏並沒有生氣的主體。那裏只有生氣,你消失在裏面,你不在了。

  存在性地切入你的問題。當恨出現,覺察一下你在不在,還是只有恨存在。你的意識狀態將發生一個非常微妙的改變。一旦你開始覺察是「我在」還是「恨在」,你的意識就開始浮現。你變得越有意識,你的恨就消失得越多。兩者不可能共存。只有當一個人無意識——不清醒、不覺察、不警覺,恨才是可能的。

  當恨過去了、憤怒過去了、暴力過去了,你反省它,它就成為你記憶的一部分。現在你就可以讓自己與它分離。

  現在你和憤怒是分開的,憤怒和你是分開的。現在它成為你記憶的一部分。這就是我說的語言上的謬誤如何被你的經驗所支持。

  前一刻你在生氣,現在你不生氣了——憤怒過去了。你和憤怒是分開的:你是一樣事物,憤怒是另一樣事物——憤怒已經變成你記憶的一部分。現在有兩樣事物:你過去發生憤怒的記憶,還有你。

  但在憤怒這個行為當中,只有一樣事物:你就是憤怒。所以每當恨出現,深入感覺它。覺察它:你變成了恨,你就是恨。這種覺察會改變整個事情。

  這份覺察來到你身上的那天,恨就會消失,因為沒有你的配合,恨、憤怒或貪婪都是不可能的。覺察意味著一個清醒的頭腦,憤怒、憎恨、貪婪只有在頭腦處於一種非常無意識、昏睡的狀態下才有可能。變得越來越警覺——不要反省,因為那是沒用的,那是浪費能量。當憤怒存在,當恨存在,就在那一刻閉上眼睛,靜心冥想是你在還是只有憤怒在。你首先會意識到只有憤怒存在。你在哪里?你不在了。你的整個能量變成了憤怒,你整個人變成了恨。

  有時候愛人們會覺得當愛存在,他們並不存在。在愛裏面感覺到這一點是容易的,因為愛是令人滿足的,要在恨裏面感受到這一點是困難的,因為恨不讓人喜悅。愛人、親密的愛人,會覺得不是他們在「愛」——愛不是一個行為——相反,他們變成了愛。

  當你愛一個人,你就變成了愛。當你恨一個人,你就變成了恨。但如果你保持現狀,你就不能產生通常意義上的愛和恨。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說一個人墜入愛河。愛的現象是一種墜落,陷入愛意味著你由於愛而失去了自我意識。對於那些沒有戀愛的人,戀人們看上去是瘋狂的。他們確實瘋狂!你無法和他們交流,他們神志不清。

  事實上,他們並不存在;他們的整個能量變成了愛。他們完全與它認同。愛的現象是沒有目擊者的。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恨裏面。愛與恨是相似的,因為它是相同能量的反轉。當你在愛,你瘋狂地感受到吸引,當你在恨,你瘋狂地感受到排斥。當你在愛,當你被某個人吸引,你失去了你的中心、你的自我,對方變成了中心。當你恨某個人,發生的是同樣的情況:對方排斥你。你沒有處於中心,你失去了自我意識,別人變成了中心。

  記住這一點——不要反省,與當下的事實同在。當你感覺到恨,那就閉上眼睛,忘掉外在的情景,去覺察你的內在發生了什麼。你的整個能量都變成了恨。如果你觀察它,突然一部分能量會開始轉化成覺察。一根意識的柱子會從紛亂的情緒中升起。這根柱子升得越高,你內在的混亂就會越多地減少和消失。然後等你有了臨在感,你就會注意到恨不在了。你變成了一種自性,一個中心——別人無法再成為吸引你或排斥你的中心。

  這種靜心必須針對當下發生的事實。你將會成為一個完全不同的人。不是你將會克服你的恨,也不是你會控制你的頭腦。現在你會是一個意識,一道照亮自己的光。因為這道光,黑暗變得不再可能。現在你是一個有意識的生命。恨變得不可能了,因為恨需要你的無意識作為基本條件。

  這一點必須非常清晰和明確:恨需要你的無意識。那是恨的食物,那是恨得到力量的地方。所以不用去對付恨,對你的意識下工夫。變得越來越意識到你的行為、思想、情緒——發生的一切。

  一個有意識的生命既沒有恨意也沒有愛意。

  所以談論佛陀時我們用不同的術語。我們可以說佛陀泛愛眾生,但這個詞語攜帶著我們通常的聯想。佛陀無法愛你,因為他不可能恨你。他無法被你排斥,他也無法被你吸引。在兩種情況下,對方都是中心。佛陀不是愛而是慈悲,兩者有非常深刻的區別。

  當你感到慈悲,你保持是中心;你既感受不到排斥也感受不到吸引。它是一種非常中立的狀態。對方會深深地感到你愛他,但是……

  如果你去見一個佛,你也許覺得他愛你,那是你的自由。你也可以隨時覺得他恨你,那也是你的自由。他愛或他恨都是你的投射。事實上,他既沒有愛也沒有恨。他只是做他自己,慈悲就流動起來。

  你看到這種不同了嗎?如果你不在這個房間,我就既不能愛你,也不能恨你。如果我想要恨你,我必須有一個恨的物件,所以如果你不在這裏,我必須想像你在這裏。當愛人不在,愛就停止了;當敵人不在,恨就停止了。如果他們不在,你就要想像他們在場。

  慈悲意味著即使沒有人在,佛陀依然是慈悲的。這不是由於他的想像,這是一種自然的狀態。就像河水是流動的,佛陀就是慈悲的。對方完全不是它的一部分,對方並不是中心,他自己保持是中心。

  當一個人變成中心,當一個人變得結晶,別人的吸引或排斥就都消失了。這產生出一個更深的問題,因為這意味著除非你超越愛,否則你無法超越恨。每個人都想要擺脫恨,但沒有人想要擺脫愛。但那創造出不可能的局面,因為恨是「吸引-排斥」同一種現象的一部分。

  你怎麼可能只有愛?你怎麼可能被一切所吸引?我們一直試圖用各種方式去愛,但最簡單的方式就是愛一個人而恨其他人。這是容易的方式。你把一個人當作朋友,而把另外的人當作敵人。

  於是你就可以安心,你可以去愛。你可以被A吸引而被B排斥。這是一種方式。另一種方式更加複雜,就是對同一個人又愛又恨。這也是我們的做法。早上我們愛,下午我們恨,晚上我們又愛。每個愛人一直在愛與恨、吸引與排斥之間轉移。弗洛依德說——他說得很對——你必定恨你所愛之人——這是必然的。

  當我們排除了所有恨的替罪羊,這一點就變得越來越真實。你可以熱愛你的國家而憎恨別的國家;你可以熱愛你的宗教而憎恨別的宗教,因為如果你愛上某個人或某樣事物,你必須用恨來平衡愛。在過去這是簡單的,因為平衡是存在的,但現在人文主義者和空想家們消滅了我們所有的替罪羊。世界很快就會統一到只有一個國家、一個民族。然後一樣事物就不得不成為愛與恨的對象。

  這種二元性是一件自然的事情。如果你愛,你就不得不恨。有些人一直在鼓吹:「愛整個世界!」但除非你找到另一個世界去恨,否則你無法愛這個世界。我不認為在我們發現另一個星球有敵人之前,這個地球會變得統一。一旦我們在某個地方發現敵人——我們一直在努力——整個世界就可以變成一體。

  當印度與巴基斯坦發生衝突,印度國內就沒有衝突。印度變得統一。印度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愛國熱情,因為現在對巴基斯坦的恨平衡了那種愛。但當戰爭沒有了,印度教徒就和回教徒衝突,婆羅門和首陀羅衝突,一個地區和另一個地區衝突,一個黨派和另一個黨派衝突……衝突持續不斷。但如果別的地方出現了敵人,整個國家就變得統一。

  除非我們和另一個星球衝突,否則整個地球不可能變成一體。即使一個傳聞也有幫助。萊納斯·鮑林(Linus Pauling)——偉大的科學家,諾貝爾將獲得者——曾經建議最好通過聯合國製造一個世界性的謠言,說火星人要攻打地球,而且讓世界各地的科學家都支持這個謠言;然後地球上就不再有衝突。他是對的。就人類而言,這是件好事。謊言也許有幫助,真理目前還幫不上忙。

  有愛就有恨,你必須找到某個物件來聚焦。所以你愛得越多,你就恨得越多。那是一個人必須付出的代價。記住這一點:要麼愛和恨都有,要麼它們都沒有。

  恨不會通過你做任何事情而消失,它只會通過你更加覺察、更加清醒、更加警覺而消失。變成一個有意識的生命,你將會在你的中心,沒有人能夠把你帶離那個中心。

  現在任何人都可以做到。有人通過愛,有人通過恨,但任何人都可以把你帶離你的中心。你其實並沒有中心,你只有一個虛假的中心,隨時等著別人來把你帶離。

  意識意味著歸於中心,持續地歸於內在的中心。然後愛與恨兩者都消失了。只有當它們都消失,你才是平安的。

  其實它們的表現非常相似。當你恨到深處,你睡不著覺;當你愛到深處,你也睡不著覺。當你愛到深處,你的血壓升高;當你恨到深處,你的血壓也升高。所有的表現都一樣:你變得緊張。當某人在愛裏面,他最後感到疲倦、精疲力盡、無聊——就像在恨裏面一樣。兩者都是緊張,兩者都是疾病。

  當我說「疾病」(disease),我使用的是這個詞的本義:不安(dis-ease)。你不可能安心地處於愛或恨裏面,只有當你內在什麼也沒有——沒有愛也沒有恨,你才可能安心。那時你就是你自己,你獨自與你的意識同在。你不依賴別人而存在,別人變得無關緊要。你是歸於中心的。

  接著慈悲將會出現。一旦歸於中心發生,慈悲就隨之而來。慈悲既不是愛也不是恨,它既不是吸引也不是排斥,它是一個截然不同的層面。它就是成為你自己,做你自己的事情,過你自己的生活。也許許多人感覺被你吸引,許多人感覺被你排斥,但這些都是他們的投射——這是他們的問題。你可以付之一笑,不為所動。

  第四個問題:

  過去10年裏我有許多問題。我有許多煩惱。我的頭腦似乎一直在運轉。我該怎麼辦呢?

  為什麼要考慮過去10年?為什麼?那就是你問題的根源。

  你從過去得到什麼?只有記憶與思想。你一直收集越來越多記憶,每天你的過去都變得越來越龐大。因為你一直在累積思想、記憶、經驗,所以過去每天都在增長。你的頭腦每天越來越大,而你的意識每天越來越少。

  頭腦意味著累積的過去,它一直在累積。它除了不斷重複思考還能做什麼?除了反復重現過去,思考還有什麼?沒有新事物到來。

  思考永遠不是原創性的,它不可能是,因為你只能依據已知進行思考。你不可能思考未知,當你思考的時候,你只能推導已知。

  你每天都給你的頭腦更多思考的內容。頭腦一直在思考——它是非常高效的機制。如果你開始高速思考,快到你無法連接兩個念頭,它甚至可以讓你發瘋。一個瘋子就是一個思考走入極端的人:他的各種思想相互重疊。你單線程地思考,而一個瘋子多線程地思考,他的思考非常複雜。

  如果你一直收集過去,你的思考就會變得越來越多。你甚至開始徹底失去意識,然後你就變成一台自動機、一台電腦、一台思考機器、一個機器人。

  所以怎麼辦呢?讓過去成為過去。不要攜帶它。

  忘掉它。只要記住此刻。奇怪的事情就是:如果你真的處於這一刻,你就無法思考,那是不可能的。思考只能存在于過去或未來,它永遠不在當下。留在當下。不要退回過去,也不要向前跳進未來。留在當下——那個正在發生的時刻。

  比如說,我一直在談話。我不認為你可以聽到我說的,因為你的問題一直在頭腦裏運轉。你錯過了。這一刻你可能再次錯過。如果你真的在聽我,你的思維過程就會停止。如果你的思維過程在繼續,你就無法聽到我。如果你在思考我說的話——如何實踐它——那你就再次錯過了當下。

  你吃飯的時候就吃飯——不要做別的。你聽的時候就聽——不要做別的。你走路的時候就走路——不要做別的。留在當下,與你的行為同在,很快你有會意識到過去飄散了,你的內在開啟了新的空間。在那個空間裏沒有思考。

  一個片刻接著一個片刻地生活。讓過去消亡,讓未來消亡。活在此時此地,這樣不管你做什麼就變成一種靜心。

  靜心是一種態度而不是一個行為,所以不管你做什麼都可以變成靜心。人們一直在做的所謂靜心並不是靜心。靜心是一種態度,「當下的臨在」才是核心、中心、本質的東西。

  不管你在做什麼——在街上散步,跑步,洗澡,吃飯,睡覺,躺在床上,放鬆——保持與這個行為合一。沒有過去,沒有未來,留在當下。一開始這會是困難的——非常困難,非常艱難——但慢慢地你會抓到它的感覺。一扇新的門、一個新的領域將會打開。然後這個思維過程就會消失。

  那並不是說你會變得無法思考;相反,只有那時你才能思考。思考和念頭的狂奔是不一樣的。這種一堆念頭根本就不是思考。念頭停不下來,你對它們無能為力。你只是個受害者而不是個思考者——你受到折磨,你試圖不去思考它們。

  試圖停止一個念頭,然後你就會看到誰才是主人。試圖停止它,你做不到。那個念頭會反抗你的控制,它會報復性地回歸——帶著更大的力量、更高的技巧和效率。你所認為的思考並不是思考,它實際上只是念頭瘋狂地湧現,它是一堆念頭,持續不斷的念頭——沒有條理,沒有作用,它是過去不必要的延續。

  所以要覺察。不要再錯過當下。活在當下。活在當下的靜心品質裏。

  現在其實根本不是時間的一部分。過去是時間,未來是時間,但現在並不是時間。通常我們把時間分成3部分:過去,現在,未來。但實際上並不是這樣。

  當下是永恆的,當下一直都在。它永遠在此時此地,它是永恆的現在。在現實中,過去與未來都不存在。過去存在于記憶裏,未來存在於想像裏。過去與未來屬於頭腦。如果你可以理解這一點,你就會發現時間就是頭腦,頭腦就是時間。消除頭腦,時間就不復存在,反之亦然。

  因此每個宗教都堅持認為:當你深入自己的內在,時間就消失了:那是一個無時間的片刻。那種無時間性就在此時此地。由於你累積過去的錯誤習慣,你有可能錯過它,但它就在這裏,如果你變得覺察到它,它就可以持續。

  變得覺察,一旦過去飄走了、未來消融了,當下就變得活躍起來。活在它裏面,存在於它裏面,那時不再有這種思緒紛飛。你會第一次變得能夠思考。這種新的思考意味著更多的覺察,更歸於中心的意識,你存在裏更緻密的光。你變得非常覺察,每當一個問題到你面前,你的意識、你存在裏緻密的光就消解了它。當問題消解了,你就知道了答案。

  你們所謂的思考更像煩惱而不是思考。在這種所謂的思考裏,就你們現在的做法,你必須摸索答案——只能在黑暗中摸索。今天你以為你解決了某個問題,明天同樣的問題又出現了,一切再度變得混亂,你不停地在黑暗中摸索。這就是為什麼思想家的想法每天都在改變。昨天是真理的今天就不是了,今天的真理明天又會不同。所以一切都只是相對真理——沒有什麼是真實的,沒有什麼是虛假的——它隨時可能變得虛假。

  佛陀的真實性是在極其不同意義上的……它與時間無關。耶穌是真實的,他不是暫時的。他們的真理不可能變成非真理,因為那不是通過思考而是通過靜心、不是通過念頭而是通過無念發現的。記住這一點:當你處於當下,這種無念進程就會發生。

  第五個問題:

  當我愛別人,它對我是而言一種緊張。只有我對你的愛帶給我滿足、新鮮。為什麼會這樣?

  這也可能隨時變成失望,因為對方依然是中心。不管是什麼人……對方一定不能成為中心。

  如果你真的感覺與我親近,記住這一點:一定不要讓對方成為中心。一旦你的愛不以我為中心,你就會快樂。如果你的愛以我為中心,那只會製造各種問題。

  你會愛我,然後你會找出其他人去恨。

  這就是發生的事情。如果你愛你的師父,你就會開始憎恨和譴責所有別的師父。如果你愛羅摩,克裏希那就成了敵人。如果你愛耶穌,你怎麼可能愛穆罕默德呢?你不得不製造一個敵人。

  如果你愛一個人——即使你愛我,你感覺到新鮮、滿足——另一面也會存在於內在深處。它隨時都可能爆發,造成破壞。你必須在自己的內在滿足,只有這樣才不會有失望。你會感覺到很多東西,但它們將會和你是分開的。你的中心依然存在。如果你可以完全和自己在一起,即使我不在這裏、即使你找不到我、即使你完全忘記我,那種滿足、新鮮也會留下來。當你歸於自己的中心,你會感受到一種對別人微妙的感激之情,但那是不同的東西。

  不要執著。不要以愛來思考,因為就我們所知的這個詞會被它的對立面所束縛。這似乎不容易理解。如果你愛我,你也可能恨我似乎是不可思議的。但這是普遍的現象。當有人做夢,他無法知道他在夢裏面看到的只是夢境。對他來講那是真的;他無法相信那怎麼可能是假的。當有人在愛裏面,同樣的情況也會發生:他無法相信他怎麼可能恨他所愛的人。不過等到他開始恨對方的時候,他又無法相信他當初怎麼會愛上對方。

  那些由愛生恨的人不是真正的愛人。不過頭腦不斷地提供理由。如果你愛一個人,你無法相信你怎麼可能恨對方,於是頭腦會說這是真愛。接下來,當你開始恨同一個人,頭腦就說雖然你是真心的,但對方並不值得去愛。首先你找出很多理由和原因去合理化你的愛,然後你又找出許多理由去合理化你的恨。

  我不只在一個人身上,而是在許多人身上看到這一點。有時候一個人會愛我很深,然後開始恨我。只有當一個人愛得深,他才能恨得深,沒有別的方式。當他愛我,他無法相信恨是可能的,現在他恨我,他又無法相信曾經的愛是可能的。

  從愛移到恨是容易的,但要從恨移到愛就非常困難。這有許多原因。你不可能一開始就恨,一開始一個人只有去愛。愛是恨的必要條件。你不可能沒有愛的情況下直接去恨。然而要破鏡重圓就非常難了。你可以再去愛,但恨事先就在更新的愛上投出一道陰影。某種恨意會留下來,它只有一部分被帶走。過去全然的愛的夢幻不可能再次復蘇。

  如果你愛我,我這樣說你會感到受傷。不要感到受傷。如果你希望走向認識自己,如果你試圖找到通往終極真理的道路,那麼很多時候我不得不傷害你,我必須抨擊你錯誤的觀念。我知道你的愛可以變成恨。就像愛有一種新鮮,恨也有一種新鮮、一種活力。

  不過有一種愛,我稱之為慈悲,它也可能來到你身上。只有當你歸於自己的而不是別人的中心,它才會來到你身上。變得越來越歸於你自己的中心。只有我能幫助你做到這一點,我才算是有慈悲的。我的慈悲有時候也許會傷到你,但那是需要的。

  所以我對你說:任何人聚焦在對方身上——不論對方是誰,最後都會失望。要變得越來越擺脫別人。所以我才讓你們接近我,這就是我允許你們親近我的目的,這樣你們就能成為你們自己!如果我能幫助你們來到自己的中心——那裏沒有愛也沒有恨——這樣你們才能和我有一種截然不同的關係。那種關係的品質將不屬於這個世界——不是恨也不是愛。那時你將不會感覺我是對方,你會感覺我就是你自己。

  不僅是我……你會覺得整個世界、整個宇宙都是你自己。當一個人歸於自己的中心,一個人就變得與整個宇宙合一。但如果你以別人為中心,你就會陷入麻煩——這是自然而然的結果。自然法則永遠不允許任何例外。它是絕對的——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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