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的意志

第十三節

  〈832〉

  在藝術領域,猶太人具有亨利希·海涅和奧芬巴赫色彩的天才,具有機智非凡、縱情恣謔的薩蹄爾的天才,他們是保持著偉大傳統的音樂家,而且,對於不光是長著耳朵的人來說,他們還是對德國浪漫派的傷感和徹底蛻變了的音樂家的超脫。

  〈878〉

  一個人的價值是依照這個人是否對人有用,或有價值,或給人以傷害來評定的。這就是說,藝術品是各依其產生的效果來評定的。但是,這樣做根本不涉及此人同他人相比較的價值。 「道德的估價」,只要它還是一種社會性的估價,就要完全依照此人起的作用來衡量。一個舌頭上有著自己審美的人,為自己的寂寞所包圍、埋沒,成了不健談的人和沈默寡言的人了——這是大方的人,也就是另一類完全高等的人。你們怎麼能因為你們無法認識他、無法加以比較就去貶低他呢?

  道德的貶值經判斷造成了前所未有的損失,因為,人本身具有的價值被低估了、被忽略了,幾乎被否定了。這是幼稚的目的論殘餘,即人的價值僅僅就人而論。

  〈467〉

  科學方法的歷史,奧古斯特·孔德甚至認為,它就是哲學本身。

  〈605〉

  界於 「真實」和「非真實」間的論斷,對全部事實真相的論斷與寓於哲學本質中的創造性設定、建立、塑造、制服、願望等有著根本區別。賦予意義——這項任務始終是多餘的,假如事物中沒有意義的話。音調的情況就是如此,不過民族的命運也是如此。因為它們能夠使極不相同的解釋和方向通向不同的目的。

  更高的階段乃是設定目的,並且繼而給予實際以形式。也就是說,解釋行為,而不光是抽象的改寫。

  〈656b〉

  既然基本權力欲望已經獲得更高的精神形象, 「饑餓」不過是一種更嚴格的適應而已。

  〈969〉

  一般說來,每件事物的價值都相當於人們對它付出的代價。假如人們舉出的是孤立的個人,當然,這種說法就不適用了。個別人的偉大能力與他本人付出的、犧牲的、遭受的一切根本不成比例。但是,假如人們見到自己類的前史,那麼人們在那裏也會發現通過各種捨棄、爭奪、辛勞和貫徹而節約了力,積蓄了手段。偉人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付出了足夠多的力,而不是因為他像奇跡一樣,作為上天和 「偶然」的饋贈而活在世上——「遺傳」是個錯誤的概念。但對一個人的成長來說,他的祖先們是有貢獻的。

  〈199〉

  《新約全書》一點都不天真。人們知道它的基礎是什麼。這個帶有無情律己意志的民族,在它久已失去一切自然依託和損害了自身的生存權利之後,卻知道了得到承認之路,並且亟需使自身建築在非自然的純虛構的前提(選民、聖徒團體、許願的民族、 「教會」等)之上。因為,這個民族雖然搞虔誠的騙術,卻自以為天衣無縫,頗為「心安理得」。它認為,假如它去佈施道德,別人可能不會嚴加防範。假如猶太人以天真恣態出現,則危險性就增大了。假如你們去讀《新約全書》,可不要失掉自己握有的那一點理智、懷疑和良心的根基!

  出身卑微的人一部分乃是庸眾,他們乃是受人敬仰的上流社會的渣滓,甚至在沒有絲毫一點文化味兒的環境中混成了人,無教養、無知識,根本不知道精神事物中竟會有良心,就像——猶太人:他們本性聰明,帶有一切迷信的前提,帶有愚味無知本身,喜好製造誘惑。

  〈27〉

  虛無主義的原因:

  1、缺乏高等的種類。即這樣的種類,其用之不盡的富庶和權力維持著對人的信仰。(想一想吧,該把什麼歸功於拿破崙:幾乎是本世紀一切更高的希望。)

  2、低下的類( 「群畜」、「群眾」、「社會」)會喪失謙恭,並且誇大其對宇宙和形而上學價值的需求。這樣一來,就把整個生命庸俗化了。即,一旦群眾掌權,他們就會對特殊者實行暴政,從而使這些人喪失自信,成為虛無主義者。

  缺乏一切發明高等種類的嘗試( 「浪漫派」;藝術家,哲學家;反對卡萊爾強加給他們的最高道德的嘗試)。

  反抗高等的種類,這就是結果。

  一切高等的種類,日趨沒落、信心不足。反對天才的鬥爭( 「大眾詩歌」等)。把對低賤者、受害人的同情奉為靈魂高尚的標準。

  缺乏作為行為解釋者的哲學家,不僅是當改寫者。

  〈901〉

  主要觀點:不要把高等的種類的使命視為對低賤者的疏導(譬如,像孔德那樣——),而是把低賤者作為基礎——高等的種類只有在這個基礎上才能完成自己的使命,只有這樣它才能夠站立。

  強大而高貴的種類賴以保存自身的條件(就精神培養來說)同 「工業群眾」、斯賓塞那樣的小商販所處的相反。

  只聽任最強有力的和最富足的天性指使使其生存成為可能的東西——即閒情逸致、冒險、非信仰,放浪形骸本身——,假如把此等行為聽任中等天性支配,那真會毀掉他們——但也有可供支配的。這就是:任勞任怨、規規矩矩、自我節制、固定的 「信念」——簡言之,「群畜美德」。因為,在這種美德薰陶之下,中等的種類會日臻完善。

  〈20〉

  虛無主義的 「目的」問題,是從以往的習慣出發的。由於這些習慣的原因,目的似乎成了外界提出來的、賦予的、要求的了——也就是超人的權威幹的。既然信仰這種權威的時機已過,於是人們就去尋求舊的習慣,尋求另一個善於辭令、發號施令、明確目的和使命的權威了。現在,良心權威首先露面(擺脫神學的程度愈高,道德也就愈發說一不二),成了對人格權威的補償。或者,成了對理性權威的補嘗。或者,成了對社會性本能(群畜)的補償。或者,是對具有內在精神的歷史的補償,因為它有其自身的目的,並且人們可以沉浸其中,人們想避開意志,避開目的的願望,避開為自身賦予目的的風險;人們想推諉責任(——說不定會接受宿命論)。最後:幸福,帶著幾分偽善,成了絕大多數人的幸福。

  人們自言自語:

  1、特定的目的是根本不必要的;

  2、也根本不可預見。

  正當意志也許急需至高無上之力的現時,它卻變得極其軟弱和極其膽小了。根本懷疑意志施於整體的組織力。

  〈15〉

  什麼是信仰?它是怎樣產生的?任何信仰都自以為真實。

  虛無主義的極端形式認為:任何信仰,任何自以為真實的行為一定是謬誤。因為,根本就沒有真實的世界。這就是說:這樣的世界乃是源於我們頭腦的遠景式假像(因為我們一直離不開一個嚴謹的、壓縮的、簡化的世界)。

  ——這是力的標準,要想不毀滅,就要儘量承認表面性,承認撒謊是必然的。在這個意義上說,虛無主義否定了真實的世界、存在和神聖的思維方式。

  〈560〉

  有人認為事物本身就該具有特性,撇開解釋和主觀性不談,這乃是徹頭徹尾的無聊假說。因為此說的前提乃是,解釋和主體存在並不是基本的,而脫離了一切聯繫的事物仍不失為事物。

  反之,事物表面的客觀特徵在主觀之內真就不能顯出某種程度的差別來嗎?——我認為,某種慢慢變幻的東西在我們眼裏成了 「客觀」持續的、存在的和「自在」的了。——客觀對主觀來說或許僅僅是虛假的種類概念和虛假的對立?

  〈1005〉

  大約在1876年,我曾害怕見到我迄今為止的全部意願毀於一旦。那時,我明白了,瓦格納要追求的是什麼了。而我通過我們在需要上的深刻一致性的一切紐帶,通過感激之情,通過我眼見的不可取代性和絕對的貧乏而同他緊緊地結合在一起了。

  在同一時間,我似乎難分難解地糾纏於我的哲學和教職——囚在了我生命的偶然和權宜之計中了。——我不知該怎樣出脫,而且已經疲憊不堪,已經枯竭了。

  同一時間我還意識到,我的本能想要達到的結果是叔本華的反面。為生命辯護,甚至在叔本華的最可怕的、模棱兩可和最有欺騙性的現象中——對付它們,我已掌握了 「狄俄倪索斯」的公式了。

  有人認為「自在之物」必然是善良的、極樂的、真實的、統一的,而叔本華則把「自在 」解釋為意志,這是決定性的一步,只是他不懂得意志的神性化。因為,他依然困在道德基督教理想的囹圄中,在基督教價值的統治之下,叔本華站得很遠,以致當自在之物對他來說已不再是 「上帝」時,他才不得不把它視為壞的、愚蠢的、絕對要不得的。他不知道還有無限多的別的可能,甚至有成為上帝種類的可能。

  〈507〉

   「我認為某物是如此」,這樣的估價乃是「真理」的本質通過估價表現出來的保存條件和增殖條件。我們的一切認識器官和感官,只有就保存條件和增殖條件而言才是發達的。對理性及其範疇的信仰,對辯證法的信仰即邏輯學估價,僅僅證明由經驗證實的上述信仰對生命具有的功利性。它們並不是這些信仰的 「真理」。

  有人認為一定有許多信仰存在;認為可以判定;有人認為缺乏對一切基本價值的懷疑——因為,這是一切有生命之物及其生命的前提。如此說來,主張某物應被認為是真實的,就是必然的了。——我可不是說,某物是真實的。

   「真實的世界和表面的世界——我把這種對立的來源追溯到價值關係。我們把我們的保存條件一概反映為存在這一級別認為我們必須堅持我們的信仰,藉以求得興旺發達。我們由此推論, 「真實的」世界不是可變的生成的世界,而是存在的世界。

  〈14〉

  價值及其變動始終同設定價值權力的增長成比例。

  非信仰的標準,業經許可的 「精神自由」標準,乃是權力增長的表現。

  「虛無主義乃是至高無上的精神威力、精力最充沛的生命的理想——部分是破壞性的,部分是嘲弄性的——。

  〈2〉

  虛無主義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最高價值自行貶值。

  沒有目的。沒有對目的的回答。

  〈13〉

  虛無主義描述的是一種病理學上的中間狀態(——病理學就是極度的概括,就是推論出沒有任何意義——)。儘管生產性的力還不夠強大,——儘管頹廢尚在遲疑,並且還沒有找到自己的輔助手段。

  上述假說的前提是,沒有真理。事物沒有絕對的屬性,沒有 「自在之物」。——這即是地道的虛無主義,而且是極端的。它決定了事物的價值,適合這些價值的現實性現在沒有,以前也沒有。價值不過是站在價值設定性一邊的力的象徵,是生命目的的簡化。

  〈22〉

  虛無主義。它有雙重意義:

  A.虛無主義是精神權力提高的象徵:積極的虛無主義。

  B.虛無主義是精神權力的下降和沒落:消極的虛無主義。

  〈23〉

  虛無主義乃是正常狀態。

  它可以作為強力的象徵,精神之力可能急劇上升,致使迄今為止的目的( 「信念」、信條)與力不相適應。(——因為,一般來說,信仰所表現的乃是對生存條件的強制,是對某人發榮、滋長、獲得權力所處的種種關係的權威的屈服……);另一方面,它也可能成為強力不強的象徵,不足以生產性地再次設定目的、信仰。

  它作為巨大的破壞力會達到相對之力的最大值:積極的虛無主義。

  它的對立面則是疲憊的虛無主義,它不再進擊,它是有名的佛教形式。這是消極的虛無主義,是弱的象徵。精神之力可以是倦怠的、衰竭的,以致使迄今為止的目的和價值都變得不合適了,再也得不到信仰了——。因此,價值和目的綜合(任何強大的文化都以此為基礎)自行消解。於是,各種價值爭鬥不休,分崩離析——。一切振作了精神的、恢復了原氣的、有可慰藉的、吃了定心丸的東西,身著形形色色的外衣,宗教式的、或道德式的、或政治式的、或美學式的等等,粉墨登場了。

  〈763〉

  從工人的未來出發。——工人應當學習士兵的感覺。一份酬金,一份薪水,但不是支付!

  在償還和成績之間沒有任何聯繫!個人要這樣來擺放:各按其類,以致個人能夠做出力所能及的最佳成果。

  〈785〉

  為 「個人主義」的概念正名。——人們認識到了為什麼個人是個錯誤了吧,因為任何個別的人同樣是直線的全過程(不僅僅是「遺傳」的,而且是他自身——),那麼這個個別人就有無比重大的意義。這裏,本能說的話完全正確。凡是本能發生懈怠的地方——凡是個人只有為了替他人效勞才能為自身找到價值的地方,人們肯定可以推斷那裏出現了疲遝和退化。信念的利他主義徹底而沒有偽善,它起碼是目的為自身創造的第二價值本能,它為別的利己主義效勞。不過,利他主義僅僅是表面的:因為它走曲線,借以達到保持自己的生命感、價值感。

  〈880〉

  用要達到我們目的的、因而也就是目的的手段的意志來取代道德。

  〈946〉

  不想要任何讚譽。因為,人們做的乃是有益於某人的、或使某人滿意的、或不得不幹的事。

  〈150〉

  歷史上最大的謊言:好像開了基督教先河的異教真的凋弊了似的!不過,基督教確是古代人的衰落和道德化!它把自然欲望貶為惡習。早已有之!

  〈189〉

  欺騙性地分析闡述行將死亡之人的言談、舉止和狀態,臂如,這裏基本上把怕死同 「死後」的害怕混為一談了……

  〈381〉

  歷史上的大欺騙:好像教會的腐敗成了宗教改革的原因!這不過是藉口,是替宗教改革的自我欺騙吹噓——當時,對殘暴的強烈要求急需要精神上的掩飾。

  〈577〉

  反對永恆不變的價值(斯賓諾莎的幼稚,笛卡兒也是如此),反對最短促和最易逝的價值,生命這條長蛇肚皮上閃爍著迷惑人的金色光亮——

  〈360a〉

  阿西西的聖徒弗蘭茨①:熱戀的、家喻戶曉的詩人。他為最低賤者著想,竭力反對靈魂的等級制,詆毀精神的等級制——「上帝面前人人平等 」。  

  聖徒弗蘭茨(1181一1226)——生於義大利的阿西西,又名弗蘭西斯卡,原名吉奧瓦尼·貝爾南多納。——譯者

  〈357〉

  奴隸制的蛻變;奴隸制披上了宗教的外衣;道德使奴隸制神聖化了。

  〈358c〉

  勤奮、謙虛、嘉許、不偏不倚,這些同樣是自主信念、偉大的創造才能、轟轟烈烈的目的設定、高貴的自為存在等的重重障礙。

  〈358d〉

  問題不是前導(——要是這樣,人們最好成為牧人即群畜的急需)的問題,而是賦予獨立能力的問題,它是另外一種能力。

  〈890〉

  長遠來說,人的渺小化應該被認為是唯一的目的。因為,首先要建立廣泛的基礎,以便一種強大類型的人能夠立於其上(迄今為止,一切強化的類型的人都處在低賤者的水平上——)

  〈994〉

  絕對的信念:上層的價值感和下層的不同。下層的人缺乏豐富的經驗,由下而觀上,必然會產生誤解。

  〈706〉

   「生命的價值」。——生命乃是個別狀況;人們應該為一切生命辯護,而不僅僅是為個別生命。——這個辯護原則乃是生命用以說明自身的東西。

  生命僅僅是達到目的的手段,因為生命乃是權力增長形式的表現。

  〈709〉

  我認為,我們不會把我們的 「合意性」變成審判存在的法官!

  我認為,我們也不再把發展(譬如精神)的最終形式作為發展的「自在」原因!

  〈833〉

  奧芬巴赫:帶有伏爾泰精神的法國音樂,自由、縱情,帶有譏諷味道的不高明的訕笑;但是,明快,由機智而終至平談無奇(——他不施脂粉——),而且沒有嬌揉造作的、病態的、或金色維也納式的感性。

  〈462〉

  原則革新:用純自然主義的價值取代所謂 「道德價值」。道德的自然化。

  用統治產物學說取代所謂「社會學」。

  用文化綜合體(我的利益優先)取代所謂 「社會」(同各個部分相關的總體)。

  用欲望的遠景觀取代所謂「認識論」(欲望的等級制屬於這一學說的一部分。各種變態欲望,它們的高等秩序,它們的 「精神性」)。

  用永恆輪回學說取代「形而上學」和宗教(這個學說乃是馴育和選擇的手段)。

  〈712〉

   「上帝」乃是至高無上的要素,生命乃是永恆的神化和非神化過程。但是,其中沒有價值的頂點,而有權力的頂點。

  徹底清除機械論和質料,因為,這兩者都只不過是低賤等級的表現形式,欲望(即 「權力意志」)的非精神化形式。

  從生成的頂點(即最奴隸性基礎上的權力產生的最高精神化)的倒退,乃是這種最高級的力的結果,它反對自身,既然它已無力組織任何東西,就把自身的力用於分解了……

  a)戰勝群居的程度日益增高,使得群居局限於一個較小然而是強有力的數量上;

  b)戰勝特權者和強者的程度愈高,民主主義就愈得勢,最終造成無政府因素氾濫。

  〈687〉

  精神性中的過剩之力,給自身提出新的目標;作用不單純局限在對低賤階層,或對有機體、 「個體」的保存發號施令和指導方面。

  我們多於個體,因為,我們依然是整個鏈條,肩負著這個鏈條的未來的一切使命。

  〈1002〉

  人如何使自己成為不朽……(《神曲》《地獄篇》第15歌第85行)① 

  原文為義大利文,引文參見《神曲》《地獄篇》新文藝出版,1954年上海出版第109頁。——譯者

  〈101〉

  康得,他使英國人產生的認識論的懷疑論對德國人來說成了可能:

  1、因為,他喚起了德國人對道德和宗教的需要,對懷疑論的興趣。同時,出於同樣的原因,新學者利用懷疑論作為柏拉圖主義的準備(空洞的奥古斯丁)。又如巴斯噶,他甚至利用道德論的懷疑論來強調( 「維護」)對信仰的需求;

  2、因為,是他用經院哲學美化和打扮了懷疑論,從而為德國人的科學形式審美所接受(因為洛克①和休謨本來就過於開朗、過於明晰,按德國人的價值本能來說,則是 「過於膚淺」——)。 

  約翰·洛克(1632—1704)——英國二元論哲學家,感覺論者。——譯者

  康得,他是個渺小的心理學家和人情練達的人;他對偉大的歷史性價值(法國大革命)的評價失當;就像盧梭那樣的道德狂熱分子;帶有隱蔽的基督教價值;徹底的教條主義者,不過他帶有對這種滯礙嗜好的厭倦情緒,乃至希望它變得殘暴,但他的懷疑論也立即軟了下來;他尚未來得及受到任何宇宙政治審美和古希臘美的陶冶……是一個過渡和仲介,絕不是獨到之物(——就像萊布尼茨,處於機械論和唯靈論之間;就像歌德,處於18世紀的審美和 「歷史含義」審美之間(它本質dddddf上成了異國情調的含意),就像介於法國音樂和義大利音樂之間的德國音樂一樣,就像介於羅馬帝國和民族主義之間的查理大帝①一樣,是仲介和過渡——真正的過渡者)。  

   ①查理大帝(742—814)——法蘭克王國國王,西元800年加冕為德意志神聖羅馬帝國皇帝。——譯者

  〈831〉

  論民族創造力在對待外來事物和借用物方面的特徵。——

  英國的創造力,把它所接受的一切粗糙化和自然化;法國的創造力,把它吸收的一切加以混合、調和、攪拌、道德化;

  義大利的創造力則廣泛地、最自由地和最細緻地利用借用物,使納入的東西遠勝於吸取的東西,因為,它是能夠最大限度饋贈於人的、最富有的天才。

  〈903〉

  社會價值感暫時還佔據優勢,這是可以理解的和有益的。因為,這關係到建立最終能夠形成強大的種族的基礎的問題。強力的標準:能夠在相反的估價下生活,並且永遠希望有這樣的估價。國家和社會就是基礎,這是世界經濟觀點,教育就是馴育。

  〈989〉

  哲學家生來彼此就不相愛。鷹隼翱翔天際,獨來獨往。燕雀只好聽其自然……盤旋天際,伸爪伺機,此乃偉大天才的命運。

  〈201〉

  伽裏阿尼①即使人們對理智的潔淨感的要求不高,但也抑制不住《新約全書》引起的、說不出口的不快之感。因為,最無權者放肆地要求參與大事,要求對大事有裁決之權,這太過份了。這本書關於那些莫明其妙的問題(如生命、世界、上帝、生命的目的等)的論述,流露出無恥的輕佻,似乎這類東西根本不成其問題,甚至是些盡人皆知的事!  

   ①整節原文為法文。——譯者

  〈385〉

  道德的不寬容性乃是人虛弱的表現:因為人擔心自己的 「非道德性」,人必須否定自己最強勁的欲望,原因在於人還不知道利用它們。這樣一來,世間這最富庶的地帶久久地荒蕪著——這裏沒有本來能當主人的力……

  〈558〉

   「自在之物」是荒謬的。假如我們不考慮一切關係、「特性」、物的「活動」,那麼剩下的也就沒有物了。因為,物性是專為邏輯的需要才由我們臆造出來的,也就是說,為了便於說明和闡述的目的(為了把種種關係、特性、活動聯繫起來)。

  〈1035〉

  就上帝而言,近代人通過上帝的不斷道德化施展了自己理想化之力——這是什麼意思呢?——就是說,這絕不是什麼好事,而是人的力量被剝奪了。其實,事情的反面倒是對的,而且已有這種徵象。上帝,被認為是脫離道德的存在物,生命內部充滿對立的緊迫感,並且在神性的痛苦中使對立得到拯救、辯護——上帝就是彼岸,就是 「善與惡」這樣的可憐的蹩腳道德的上司。

  〈202〉

  這曾經是前所未有、災難無窮的自大狂:——假如這些虛偽的渺小的怪人開始標榜 「上帝」、「末日審判」、「真理」、「愛」、「智」、「神聖精神」等等字眼,並借以同「世人」劃清界限;假如他們開始按照自己的需要顛倒價值,好像價值就是餘下的全部意志、鹽、標準和重量,那麼人們只需給這幫人準備好瘋人院就行了,用不著再操別的心了。說別人迫害他們了,這本是古希臘風格的傻話。因為那是小題大作了,等於抬舉了他們。

  形成災禍之因有二。首先,世界上一類相似的自大狂以前表現為猶太自大狂(——猶太教徒和基督徒之間的鴻溝一旦形成,猶太人基督徒為了保存自己不得不再次情不自禁地啟用猶太人本能發明的自我保存程式——);其次,希臘道德哲學為了為希臘人甚至羅馬人準備和美化道德狂熱而無所不用其極……柏拉圖乃是衰退的中間橋樑。首先,他閉眼不看道德的實質,他用自己發明的 「善」的概念就已經褻瀆了希臘諸神,他已經具有猶太人的偽善了(——在埃及?)

  〈571〉

  拿我們根本不瞭解的物來籠統強調生命,是因為這樣做有個優點。因為這樣一來誰也認不清物是什麼,這是康得的愚蠢之處,是著意迎合道德形而上學需要的結果。

  〈188〉

  人們對基督教以外的所有生命的評判是大大不以為然的。因為,把自己的宿怨設想得很卑鄙,這並不使他們感到滿足,他們絕不需要對一切異己來一次總體誹謗……下賤和狡詐的靈魂同神聖的枉自尊大相安無事,第一批基督徒就是見證。

  未來:他們在這方面可以大撈一筆。他們是世間最骯髒的一類人。基督的一生可以這樣來概括,他爭得了預卜的權利,因為他的行為就是讓預卜能夠獲得權利……

  〈66〉

   「請你們放簡單些吧!」——複雜的、不可捉摸的腎臟檢驗器向我們提出這種要求,這種要求就是簡單的傻氣……你們放自然些吧。可是,假如恰恰是「不自然的」,又怎麼自然得了呢……

  〈197〉

  心理學的前提:無知和非文化,恬不知恥的不學無術。因為,大家想像得出,雅典城中心有這樣一些恬不知恥的聖徒。

  ——猶太人那種 「選民」的本能:他們為自己佔有了一切美德,並且認為,世界其余部分都是他們的對立面,這深刻表現出卑鄙的靈魂;

  全然缺乏現實的目的,實際的使命,因為人們要實現這些就需要一種不同於小人的美德。——國家剝奪了他們從事此種工作的權利:儘管如此,這個恬不知恥的民族照幹不誤,好像他們本來就無求於國家似的。

   「好啦,你們可不要變得像個孩子啊!」。啊!我們距離這種幼稚的心理學多麼遙遠啊!

  〈298〉

   「為道德而道德」——是他們非自然化的重要階段。因為,道德甚至作為最高的價值出現。這個階段,道德本身貫穿著宗教。比如,猶太教。同樣,也有這樣的階段,其間道德又使自身脫離宗教,對道德來說,任何上帝都不夠 「道德」。於是,道德轉而偏愛非人格的理想……如今的情況就是如此。

  「為藝術而藝術」——這一原則具有相同的危險性。因為,這樣一來,人們就把一個虛假的對立搬進了事物,結果造成對現實性的否定( 「理想化」到了令人討厭的程度)。假如人們由現實的東西得出一個理想,那麼人們就會攻擊現實,使其貧困化,詆毀它。「為美而美」,「為真而真」,「為善而善」——這是憎恨現實的三種形式。

  ——藝術、認識、道德,三者都是手段。因為,人們不認為它是提高生命的意圖,人們把它們相應地變成了生命的對立面,變成了 「上帝」。——似乎就像更高世界的啟示,而這個世界又通過這些啟示增長了某些見地。

  「美和醜」、「真和假 」、「善與惡」——這些區別和對抗暴露出生命和提高的條件,非指一般人的,而是指一種堅實、持久、排斥對立的綜合體的。由此引起的戰爭乃是根本的:是使強化孤立的隔絕手段……

  <203>

  這些渺小的群畜道德根本不會導致 「永恆的生命」,可它們就這樣登上了舞臺,某某具有美德,這也許是很聰明的作法,但是對這場戲的觀眾來說,無論如何這仍舊是所有演出最可笑的一幕。假如這場戲演得就像完美的可愛的小綿羊般的溫順,那麼人們無論是上天,還是入地,都不會得到特權;因此,人們充其量不過是一隻小巧可愛長著角的傻綿羊而已——前提條件就是,人們不要虛榮心十足,擺出執法者的派頭大出洋相。

  這裏,渺小的道德,由於花花綠綠的裝點顯出光怪陸離的樣子——活像是神性特質的反照!

  原則上說,每種美德的自然意圖和功利性都是緘默的;它們只有相對神性的戒條、神性的榜樣、彼岸和宗教財富。這才是有價值的。(五光十色;真好像事關 「拯救靈魂」的大事似的。不過,這只是以盡可能多的美妙情感來「保持」康寧的手段。)

  〈182〉

  猶太教的傳教士們都懂得把自己要求的一切都說成是神性的章程,當作針對上帝戒條的後果效應……同理,服務於保存以色列和以色列的生存可能的東西(譬如,一系列 「儀式」;割禮、犧牲崇拜——此乃民族意識的中心)不是引薦來作為自然,而是成了「上帝」。——這個過程繼續著;在「儀式」的必然性未被感覺到的猶太教內部(即作為針對外界的離群索居),可以設想一種教士般的人來,他們對貴族的態度很像 「高貴天性」;靈魂具有無偏見和幾乎是自發的傳教士特性,因為靈魂為了尖銳地突出自己的對立面,便不注意「儀式」,而注重「信念」了……

  根本說來,這裏的問題又加了一種特定的靈魂類別:似乎一個教士的民族發生了民族起義似的——來自下層(罪犯、稅吏、女人、病夫)的傳道運動。拿撒勒的耶穌就是他們認識自己的標誌。為了能夠信仰自身,他們再次需要神學基督變容說。為了給自己創立信仰,他們同樣離不開諸如 「上帝之子」這樣的虛構……同教士們歪曲以色列的全部歷史酷似,在這裏,有人再歡試圖篡改人類的全部歷史,以便能使基督教成為以色列的根本大事。這一運動只有在猶太教的土壤裏才有可能產生。因為,猶太教的主要作為就在於同罪惡和不幸糾纏不休,並把一切罪過都歸結為對上帝的犯罪。那時,第二大勢力便是基督教。

  〈215〉

  基督教乃是群畜道德的非自然化過程,因為受到絕對的誤解和自我迷惑的影響。民主化乃是這種自我迷惑的自然形態,虛偽的東西要少一點。

  事實:被壓迫者、低賤之人,芸芸眾生的奴隸和半奴隸在覬覦權力。

  第一階段:

  他們自己解脫自身——他們發動自身,首先是虛構,他們彼此相認,他們要使自己成功。

  第二階段:

  他們進入鬥爭,他們想要得到承認,要平等權,要 「正義」。

  第三階段:

  他們要求特權(——他們把權力的代表拉到自己一邊)。

  第四階段:

  他們想要獨攬大權,他們享有大權……

  在基督教中要區分以下三大要素:

  a)各種形式的被壓迫者;

  b)各種形式的平庸者;

  c)各種形式的敗類和病夫。

  基督教同第一要素一起為反對政治權貴及其理想而戰;同第二要素一起反對各種形式的出類拔萃者和特權者(精神的、感性的);同第三要素一起反對健康、幸福之人的自然本能。

  假如基督教取勝,那麼第二要素就會出現在前臺;因為那時基督教就會說服健康者和幸福者跟著它走(作為基督教的事業而戰的鬥士)。同樣,對強者也是如此(由於他能制服芸芸眾生,所以令人感興趣),——而如今,基督教就是群畜本能,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平庸性都是寶貴的,因為他們通過基督教獲取了自己的最高認可。這種平庸天性最終要達到如此程度的覺悟(——取得了對自身的勇氣——),他們也會在政治上承認自己有權力……

  民主制度乃是自然化了的基督教。既然基督教由於極端的反自然性而被相反的估價克服,它就成了 「返回自然」的一種形式。——結果:貴族政體的理想開始非自然化。(「高等的人」、「高貴」、「藝術家」、「激情」、「認識」;作為特殊者、天才等等崇拜的浪漫主義。)

  〈210〉

  請讀一讀《新約全書》這本誘惑之書吧!它本能地徵用了道德,因為人們利用它贏得了公眾輿論,——而且是理想的羊群所認可的極其可憐的美德,別的什麼也說不上(包括牧人在內——),因為,它是道德的一種渺小、柔順、善良、樂於助人和醉心入迷的形式,它對外界毫無所求,——它把 「世界」同自身判若兩界。它無端狂妄自大,好像人類的命運就是這樣圍繞著它來旋轉一樣;它認為一方的教區是權利,另一方的則是謬誤,是永世的下流痞和垃圾。對一切有權力者抱有莫明其妙的仇恨。但是,並不動手!它是內在的超脫,外表則一仍其舊(任人驅使、奴性十足;善於把一切都變成為上帝和美德效勞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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