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狂喜的艺术

第四章 宁静的静心

  动态静心是十分活跃、十分费力的。一个人单靠静坐不能进入静心吗?你可以单靠静坐而进入静心,但是,那么只是静坐(just sitting),只是什么也别做。如果你能只是坐着,那么,它就会变成静心。要完完全全地坐着,没有运动就是你的唯一的运动。事实上,Zen(禅)这个字就是来自于zazen,即只是坐着,什么也不做的意思。如果你能只是坐着,你的身体什么也不做,你的头脑什么也不做,它就成了静心;但这是困难的。

  你在做别的事情的时候,你是很容易坐下来的,但是当你只是坐着而什么都不做时,问题就来了。身体的每一根纤维都在里面开始运动,每一根血管、每一块肌肉都开始运动。你会开始感觉到一阵微妙的颤动,你会觉知到身体上许多以前从未觉知到的点。你越是试着只是静坐,你就越会感觉到身体内部的运动。所以,要静坐,你只能是先做点其它的事情。

  你可以先只是走路,那比较容易一些。你可以只是舞蹈,那甚至更容易一些。当你做了别的比较容易的事以后,你才能够坐下来。用佛陀那样的姿势坐着,实际上是最后要做的事,它从不应该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做。只有当你已经开始感觉到与动完全融为一体时,你才能够开始去感觉与不动融为一体。

  所以我从不教人一开始就打坐。哪儿容易,就从哪儿开始,否则你会不必要地感觉到许多东西——无中生有的东西。

  如果你从打坐开始,你会感到内部有很多干扰。你越想只是坐着,你就越会感觉到打扰。你只会觉知到自己的神经错乱的头脑而没有别的什么。这会产生沮丧,你会感到失望。

  你不会觉得非常幸福,相反,你会开始认为你自己疯了。有时候你真的可能会变成疯子。

  如果你真心诚意地努力「只是坐着」,你可能真的会发疯。发疯的事并不那么多见,只是因为人们并不真心诚意地在做。用一种打坐的姿势会让你开始觉得自己内部有那么多疯狂,以至于你真心诚意地继续坐下去,你可能真的会发疯。这种事以前发生过许多次,所以我从不建议任何足以导致沮丧、失望、悲伤的事,不建议任何会让你太多地觉知到自己疯狂的事情。你或许还没有心理准备,来觉知自己里面的疯狂。有些东西必须让你慢慢地认识。

  知识并非总是好的,知识必须随着你的呼吸能力的增长而慢慢裂开。

  我从你的神经错乱开始,而不是从一个坐着的姿势开始。我容许你的神经错乱。如果你疯狂地跳舞,那个相反的就会在你的内部发生。用疯狂地跳舞,你会开始觉知到自己内在有一个宁静的点。而用静坐,你会开始觉知到疯狂。那对立面永远是那个觉知的点。你疯狂地混乱地跳舞,一面叫喊,一面混乱地呼吸,我听任你的发疯。接着,你开始觉知一个微妙的点,在你内在深处的一个点,它是宁静而不动的,它同外围的疯狂截然相反。你会觉得非常幸福,在你的心中有着一个内在的宁静。如果你只是坐着,那么内在的状态就是疯狂的状态。你在外表上是宁静的,但是你的内在是疯狂的。

  如果你以某种活跃的、积极的、活生生的、运动的事情开始,那会好一些,然后你会开始感觉到一个内在的宁静在增长。它越是增长,你就越有可能采用一个坐的或卧的姿势,宁静的静心也就越有可能。但到那时候,情况会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以活动、行动开始的静心技巧对你还有其它帮助。它成了个宣泄。你只是坐着,你会觉得挫折;你的头脑想要动,而你却只是坐着。每一块肌肉、每一根神经在扭动,你在把对你来说是不自然的东西强加在你自己身上,这样你就把自己分裂成两半,一半是强加者,一半是被强加者。其实,被强加和受压抑的那部分倒是比较真实的你,它比施压者占据了你更大部分的头脑,而大的部分必然会赢。

  你正在压制的东西其实应该被扔掉而不是被压抑。它因你不断压制而在你内部积聚。整个教养、文明、教育都是压制性的。你压制了许多东西,换一种教育,换一种更有意识的教育和更觉知的父母,这些东西是很容易扔掉的。假如对头脑的内在机制有更好的觉知,那么文化就会允许你扔掉许多东西。

  举例来说,当一个小孩子生气时,我们对他说:「不要生气。」于是他就开始压抑怒气。久而久之,原来只是霎那间的事,现在变成了永久性的。他不再表现出生气,但是他依然在生气。我们把仅仅是瞬间的事情积聚成大量的愤怒;没有人能够一直生气,除非他的愤怒已经是压抑的。生气是瞬间的事情,来了就去了:只要发出来,那么你就不再生气了。所以与我在一起,我会允许孩子很真实地生气。要生气,但是要深入其中,不要压抑它。

  当然那会有问题。如果我们说「要生气」,那么,你总得有个生气的对象。但是,一个小孩子可以塑造。你可以给他一个枕头,对他说: 「跟这个枕头生气,粗暴地对付它。」从一开始,一个小孩子就可以被另一种方法带大,你可以把愤怒引开。给他某一样东西,让他扔这个东西,一直扔到怒气消尽。不出几分钟或者几秒钟,他就会发泄完他的怒气,怒气就不会再积累了。

  你积累了愤怒、性欲、暴力、贪婪,每一样东西!现在这种积累就是你里面的疯狂。它存在着,在你里面。如果你从任何压抑的静心开始,例如只是坐着,那么你是在压抑这一切,你是在不允许它们释放。所以我从一个宣泄开始。首先,让这些压抑被抛到九霄云外。

  你能把愤怒抛到云霄之外,你就变得成熟了。

  如果我不能独自一个人而爱,如果我必须有一个我爱的人才能爱,那么,我真的还很不成熟,甚至在爱的时候我还是在依赖某个人,必须有某个人在那儿,我才能够爱。那样的爱只能是一件肤浅的事情,它不是我的本性。如果我独自呆在房间里,我根本就没有爱,这样的爱的品质不会深入,它不会变成我的存在的一部分。

  你的依赖性变得越少,你就变得越成熟。如果你能够独自生气,你就比较成熟了;你不需要任何对象而能生气。所以,我把宣泄作为开始的必要条件。你必须把一切抛到云霄之外,抛到广阔的天空中,不要意识到任何物件。

  要在没有会引起你生气的物件在场时生气,要无缘无故地哭泣。只是哭,不需要任何可哭的事情。这样,你就能把积压的一切抛弃掉——你就可以扔掉它。一旦你懂得这种方式,你就会卸下整个过去的重负。

  不用多少时间,你就可以卸下整个一生,甚至几辈子的重担。如果你准备好抛弃一切,如果你能容许你的疯狂发出来,不用多久,就会有一场深入的情况。这下你干净了:清新天真,你就重新成了一个小孩子。现在在你的天真之中,你可以坐着静心了,只是坐着,或者躺着,或者怎样都行,因为你里面已经没有疯子在干扰你的静坐了。

  第一件事必须是清洗——一个倾泻,不然,练习呼吸也好,只是坐着也好,练习阿萨那瑜伽姿势也好,你都只是在压制某种东西。会发生一件怪事:当你容许一切抛出来后,静心正好会发生,阿萨那正好会发生,它将是自发的。

  你可能对瑜伽阿萨那一无所知,但是你会开始做出来。现在,这些姿势你做得十分正宗、真实,它们在你的身体里面产生很大变化,因为现在是身体自己在做这些姿势,你并没有在强迫它们。例如,当某个人把许多东西抛干净后,他可能会试着倒立。他可能从没学过做休沙善(shirshasan)倒立,但是现在他的整个身体在试着做它。现在,这是一件十分内在的事情,它出自于身体内在的智慧,而不是出自于他的头脑的理智、思维的信息。如果他的身体强烈地主张 「去,用头倒立!」而他允许它,那么,他会因此而觉得精神非常清新,变了一个样。

  你可以做任何姿势,但是,必须是出自这些姿势的自发,我才容许。有人可以坐下,以悉达桑(siddhasan)或任何姿势处在宁静之中。但是这个悉达桑是某种非常不同的东西,那个品质是不同的。有人是在尝试着坐着宁静。但是,这是一个发生,没有压抑,没有努力,它只是你的身体自己的那种感受。你的整个存在觉得要坐。在这样的静坐中,没有分裂的头脑,没有压抑。这样的静坐是一个花开(flowering)。

  你一定看见过佛陀坐在一朵花上的雕像,坐在一朵莲花上。莲花只是象征性的,它象征佛陀的内在正在发生的东西。当 「只是坐着」是从内在发生的时候,你就会觉得像一朵花一样的开放。没有外加的压抑。相反,有一个成长、一个从内在而来的开放,某种内在的东西盛开如花。你可以模仿佛陀的姿势,但是你无法模仿那朵花。你可以完全像佛陀那样坐着,甚至比佛陀更加像佛陀,但是内在的花开将不会有,它是不可能被模仿的。

  你可以玩把戏,你可以利用呼吸节奏强迫你变得安静、约束你的头脑。呼吸可以被非常压制性地使用,因为随着每一种呼吸节奏,头脑里就会产生一种特定的情绪。倒不是说别的情绪消失了,它们只是躲藏起来了。

  你可以把任何东西强迫到自己身上。如果你要生气,只要按照会引起生气时的节奏呼吸。演员就是这样做的,当他们表演生气时,他们就改变他们的呼吸节奏,呼吸的节奏必须变得与生气时一样。通过加快节奏,他们就会开始感到生气,头脑中的生气的那一部分就浮上来了。

  所以,呼吸的节奏可以用来压抑头脑,用来压抑头脑里的任何东西。但是,这样不好,这不是一个花开。另一种方式更好些:当头脑先改变,然后作为一个结果,呼吸也改变了。

  改变要先从头脑开始。

  所以,我把呼吸节奏用作一个信号。一个能对自己感到悠闲自在的人永远保持同一种呼吸节奏,它从不因头脑而改变,它只能随身体而改变。如果你奔跑,呼吸就会改变,但是它从不因头脑而改变。

  所以,垣屈拉用了许许多多呼吸节奏作为秘诀。它们甚至把性交作为一种静心,但是只有在性交过程中,你的呼吸节奏保持不变的,他们才允许它,否则就不可以。如果头脑参与进去,那么呼吸节奏就不可能仍然是相同的,而如果呼吸节奏仍然是相同的,那么头脑就完全无法参与进去。如果有性交这么一种深入的生理活动中,头脑能不牵连进去,那么没有什么东西能使它牵连进去了。

  可是你可以强制它。你可以坐着,把某一种节奏强加在你的身上,你可以制造一种虚妄的像佛陀那样的姿势,但是你只是死的。你会变得迟钝、愚蠢。这发生在许多和尚、许多萨图身上,他们都变得愚蠢了。他们的眼睛没有智慧的光芒,他们的脸只是像白痴,没有内在的光明,没有内在的火焰。因为他们害怕任何内在的活动,他们压制了一切,包括智力。

  智力是一种活动,一种最微妙的活动,所以如果一切内在的活动被压制了,那么智力也会受到影响。

  觉知不是一件静止的事情。觉知也是活动,一种动态的流动。所以,如果你从外部着手,如果你强迫自己坐得像一尊雕像时,你就是在扼杀许多东西。应该先关心倾泻,清洗你的头脑,把一切都抛出来,那样你就会变成空——只是一个通道,让来自超越的东西进入。

  然后,坐着才会有用,宁静才会有用,但在此之前是没有用的。

  在我看来,宁静本身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事。你可以制造出一种宁静,但那是一个死的宁静。宁静必须是活生生的、动态的。如果你制造宁静,那么你会变得更愚蠢、更迟钝、更死板。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样做是比较容易的,所以现在有许多人正在做它。整个文化是那样的压制性的,以至于压制你自己变得更静止一些是比较容易的。这样,你不必要去冒任何险,你也不必要去跳。

  人们来找我,说:「请你教给我们一种可以静静地练习的静心技巧。」为什么这样害怕?每个人的里面都有着一座疯人院,但是他们仍然在说: 「请你教给我一种可以静静地做的技巧。」用一种静静的技巧,你只会变得越来越疯狂——宁静地疯狂,别的什么也没有。

  如果你只是静坐着,闭着眼睛,每一件事都会很好;你的妻子或者丈夫会说你成了一个好人。每一个人都想要你变成死的,甚至母亲也想要子女变成死的——听话的、宁静的。

  整个社会想要你变成死的。所谓的好人其实就是死人。

  所以,不要去顾虑别人怎么想,不要去顾虑你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是怎样的。从宣泄开始,然后某些好的东西就会在你内心开花。它将会有一种不同的品质,一种不同的美,完全不同。它将是真实的。

  当宁静降临于你,那就不是一个假的宁静:你并没有去培育它,是它自己来到的,它发生在你身上。你开始感觉到它在里面成长,就像一个母亲开始感觉到胎儿在生长一样。在你里面有一种深深的宁静在成长,你开始在孕育它。只有到时候,才会有脱胎换骨;否则它只是自我欺骗。人可以一世又一世地自己欺骗自己,那个能力是无限的。

  静心不是意味着无业,没有活动吗?

  动态静心的第四个阶段就是没有业、没有活动;但是前3个阶段是活动的。第一、第二、第三阶段是剧烈活动的阶段。在第一阶段时,你的生命体(vitalbody)和你的呼吸处在剧烈的运动中,处在极度的活跃中。只有通过让你的生命体、你的灵妙体、你的呼吸活跃到极点时,你才有可能进入第二阶段:那使你的生理体(physicalbody)变得极其有活动性。而在第三阶段,在生理上完全变成活跃的以后,心智体(mental body)才有可能活动起来。

  所以在三个体——生命体、生理体和心智体中,你制造了一个活动的高潮、一个紧张的高潮,你变得越来越紧张,你的整个存在成为一股旋风、一个旋涡。它变得越紧张,在第四阶段时的放松就越有可能。

  第四阶段是全然的放松,这不是练习而成的放松,实际上,没有人能练习放松。放松只能是作为一个副产品,作为剧烈运动的影子而来的。练习放松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矛盾;每一种练习都是一个紧张的练习。放松意味着无为,而你无法练习无为,你只能接近它,你只能到达它。只有通过剧烈的活动,在你里面创造出一种局面,从而把你带到 「由它去」(lettinggo)。

  所以第四阶段是无业,你什么也不做,现在,你只是存在着,你只是存在在其中,什么也没有做。如果发生什么,那不过是自然发生的。如果发生什么,那是自然使它发生的,它不是你做成的。就你来说,活动已经完全停止了,没有活动。在这种无活动状态、在这种无业的状态中,宇宙和个人接近了。它们变得亲密,它们失去了各自的身份,它们相互交迭。

  宇宙中有一些东西渗入了你,你的某些东西渗入了宇宙。两者之间的界线变得流动而像液体。有时那儿没有任何界线,而你会感觉到意识也不存在了,没有界线,没有结束,也没有开始。而有时候界线又开始在你周围变得具体起来。

  这种情况来回飘忽:有时候有界线,有时候没有。但是,愈是放松,界线也愈会消失。然后,一个不可预知的片刻就会来临,一个毫无来由、毫无条件的偶然的片刻就来临了。最终那没有界线、也不会再有界线的片刻就来临了。这时才开始有一个没有边界的人,没有边界的头脑,没有限制的意识。这就是那宇宙的,这就是那神性(thedivine),这就是那整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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