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童年

第二十一章 准佛商布,巴布

 

  好……我上次谈论的人,他的全名叫邦迪德、商布拉当、杜拜。我们大家都叫他商布、巴布(Shambhu Bobu)。他是一个诗人,而且难得的是,他并不热中于发表他的诗。那在一个诗人身上是稀有难得的质量。这类人我不知碰到过多少,他们都热中于发表自己的诗歌,以至于诗歌本身倒排在第二位。我把一切野心勃勃的人都叫作政客,而商布、杜拜没有野心。

  他的副镇长一职也不是由他人选举出来的,因为要被人选举出来,你起码得赞成选举。他是由镇长任命的,我上次说他像一堆神圣的牛粪,他希望找一些有智慧的人来做他的工作。镇长是一堆不折不扣的牛粪,他已经执政多年。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其它的牛粪们选中。

  在印度,成为一堆神圣的牛粪可是件了不得的事情--你就变成一个圣雄啦。这个镇长差不多已经变成一个圣雄了,而且跟其它所有的圣雄一样,都是冒牌货,不然的话,他们首先就不会去做圣雄。一个有创造力、有智慧的人为什么会选择去做牛粪呢?他究竟为什么希望被人崇拜呢?那堆神圣的牛粪的名字我连提都不会提,它是污秽的。他任命商布、巴布做他的副镇长,我认为那是他此生所做的唯一一件好事。或许他当时并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牛粪们都不是自觉的人。

  商布、巴布和我彼此一看见对方,心里都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感受:荣格称之为「相应」。我只是一个孩子,不仅如此,还野得很。我刚从树林里出来,既没有文化,又不懂规矩。我们没有任何共同之处。他是有权有势的人,非常受人尊敬,不是因为他是牛粪,而是因为他是一个坚强有力的人,如果你不尊敬他,总有一天自食其果。他的记忆力非常、非常地好。每个人部打心眼儿里害怕他,所以他们全都必恭必敬,而我只是一个孩子。

  我们之间显然没有共同之处。他是整个乡镇的副镇长、律师协会的会长、旋转俱乐部(Rotary Club)的董事长,等等,等等。他是众多委员会的会长或者副会长。哪儿都有他,他是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他有法学的最高学位,但是他在那个村庄不从事法律工作。

  别为外面工作的那帮魔鬼发愁了,虽然他们吵得厉害--他们毕竟是我的门徒。如果我点化魔鬼出家,你们还能指望什么呢?我一直从别西卜那儿收门徒,把他的门徒全收过来了。葛吉夫用「别西卜」这个名字称呼魔鬼。但是我想告诉葛吉夫,别西卜现在每天都要损失好几百个门徒呢。但是他们和别西卜相处的时间很长,已经把他的技术学会了。我不反对技术,我喜欢它。所以别西卜的门徒发现,要变成我的门徒很容易,非常容易,因为他们以前替邪恶的别西卜所做的哪些工作,如今在我的手下可以继续做。

  所以如果我不发愁,你们也不要发愁。实际上他们发出的噪音正好给我的讲话提供了美妙的背景……当然喽,是毕加索画的那种背景,有一点儿噩梦的味道。但有时候噩梦也可以是美妙的,它们结束的时候,你越会感到难过呢。他们工作的声音听上去可能不入耳,但是他们都在为我工作。别西卜自然十分恼火……他们是他的门徒,却用他的全部技术为我工作。

  科学是有一点儿魔里魔气的。你们受过医学训练,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你们也是别西卜技术的一部分。原谅那些可怜的家伙吧--他们正在全力以赴,就我而言,我说话的时候,什么都无所畏。

  我前面说--看着背景,还有其中所包含的宁静。人若知道,就能用别西卜做仆人。

  我前面跟你们讲到商布、杜拜、商布、巴布。他虽然是个诗人,他活着的时候却从来不发表他的诗歌。他还是一个杰出的小说家,有个著名的电影导演偶然结识了他和他的小说。现在商布、巴布去世了,他的一部小说被拍成一部巨片Jhansi ki rani--《姜茜王后》。它在国内和国外同时获得多项大奖。唉,他不在了。在那个地方,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家里人一度决定让我住在那裹……计划本来只订七年,但实际上我在那里住了十一年。或许他们说只住七年是为了劝我留下来,或许那是他们一开始的打算。

  那时候在印度,人的教育结构始于四年制小学教育--它是一种独立现象,由地方政府控制--后面还有三年,如果你想沿着同一方向继续深造的话,那就是七年,结束以后,你会拿到一个证书。

  那或许就是他们的打算,他们没有骗我。但是还有另一条路,那是后来真正所走的路。四年以后,你既可以沿着同一方向继续深造,也可以转向,你可以进中学。如果你沿着同一方向继续深造,你就不会学到英语。小学教育七年以后结束,你受到完整的教育,但是它只使用当地的语言--而印度有三十种公认的语言。但是四年以后有一个开口,你可以换档。你可以上英语学校,你可以加入大家所说的中学。

  那又是四年的过程,如果你在那条路上继续深造,那么再过另一个三年以后,你就成为一个被大学录取的人。我的上帝!如此浪费生命!所有那些美丽的时光都被无情地浪费了、碾碎了!到那时,你就是一个被大学录取的人,那时你就可以上大学。那又是一个六年的过程!加在一块儿,我得浪费四年读小学,四年读中学,三年读高中,六年读大学--十七年的生命!

  我想,如果我对这种现象能够有什么理解的话,在我心中只出现一个词,不管别西卜和他那些正在干大事儿的门徒--以前的门徒,我的意思是说--在我心中只出现一个词,那就是「胡闹」。十七年啊!我是八岁或者九岁开始这一整场胡闹的,所以我离开大学那天是二十六岁,高兴极了--不是因为我是金质奖章的擭得者,而是因为我终于自由了。又自由了。

  我心急如焚,只好对我的教授说:「别浪费我的时间了。谁也不可能说服我再进这些大门了。我九岁的时候都是我父亲拖进学校的,何况现在,谁也别想拖得动我。假如谁想试一试的话,我就会把他拖出去。」我当然拖得动那个可怜的老人,他竭力劝找不要离开。

  他说:「你听我说:一个哲学博士是很难获得奖学金的。去攻读你的哲学博士学位吧,而且我保证,你将来总有一天能够拿到哲学博士学位。」

  我说:「别浪费我的时间了,因为我的公共汽车就要开了。」那辆公共汽车就停在大门口。我不得不冲过去才赶上它,我很抱歉,我连一声谢谢都来不及说。我没有时间说,汽车已经开了,而我的行李还在上面,那个司机--像所有司机一样--发疯似的按喇叭。我是唯一不在车内的乘客,而这里为了劝我不要离开,我的老教授差不多就要下跪了。

  商布、巴布受过良好的教育,我没有受过教育,而友谊却开始了。他有辉煌的过去,我一无所有。我们的友谊震惊全镇,而他甚至都不觉得尴尬。我尊敬那种品质。我们常常手拉着手走路。他和父亲年龄相仿,他的孩子都比我大。他比我父亲早十年去世。我想他那时候肯定五十岁左右。这本该是我们做朋友的好时候。但在那会儿,他是唯一赏识我的人。他是那个村庄里有权有势的人,他的赏识对我的帮助极大。

  冈达导师再也没有在学校出现过。他即刻被打发走人,因为他还差一个月就退休了,他的延长申请已经被取消。这使得村里一片欢腾。冈达导师本来已是村里的大人物,我却在一夜之间就把他扔出校园。那可是件了不起的事情。人们开始尊敬我。我会说:「这叫什么话?我什么也没有做--我只是把那个人和他干的坏事曝光罢了。」

  想到他这一生是如何不断地折磨小孩子,我真感到吃惊。可那正是人们心目中的教育。人们当时这么认为,现在还有许多印度人这么认为,即教育孩子非折磨不可--尽管他们可能不明说。

  所以我说:「不存在尊敬我的问题呀,至于我和商布、巴布的友谊,这跟年龄没有关系。他其实是我父亲的朋友。连我父亲也感到惊讶。」

  我父亲常常问商布、巴布:「您为什么对那个讨厌小子这么友好?」

  商布、巴布听了,便会笑着说:「你有一天会明白为什么的。我现在不能告诉你。」我一直惊叹这个人的美。他居然能回答:「我不能告诉你。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这也是他的美的一部分。

  有一天他对我父亲说:「或许我对他不应该是友好,而应该是尊敬。」

  这也让我大吃一惊。我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我对他说:「商布、巴布,您跟我父亲胡说些什么?您说您应该尊敬我是什么意思?」

  他说:「我的确尊敬你,因为我看得出,但不是很明显,好像隔着一层烟雾,你有一天会成为什么。」

  连我听了也只能耸耸肩而已。我说:「您在胡说八道。我能成为什么?我已经是了。」

  他说:「怎么样!那就是你身上让我感到惊讶的东西。你虽然是一个孩子,全村人都嘲笑我们的友谊,他们想知道我们在一起都谈些什么,但是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在错过。我知道。」--他加重了语气--「我知道我正在错过什么。我能感觉到一点儿,但是看不清楚。或许有一天等你真正长大了,我可能就看得出你是谁了。」

  我必须承认,他是继马格、巴巴之后,第二个认识到我身上具有某种不可估量的潜力的人。当然他本人并不是一个神秘主义者,但诗人偶尔也会有成为神秘主义者的能力,而他恰恰是一个伟大的诗人。他的伟大还在于他从来不费心发表自己的作品。他从来不在任何诗人的聚会上费心朗读自己的作品。看起来很奇怪,他会把他的诗歌读给一个九岁的孩子听,然后他会间我:「你觉得它有价值吗,还是毫无价值?」

  现在他的诗集出版了,但是他已经不在了。出版诗集是为了表达对他的纪念。诗集并没有把最好的作品收录进去,因为拣选作品的人,他们当中甚至没有一个人是诗人,而商布、巴布的诗歌需要有个神秘主义者来拣选。我了解他的全部作品。数量不多--几篇论文,诗歌不多,还有几篇小说,但奇怪的是,它们都关系到一个主题。

  那个主题就是生命,不是哲学概念上的生命,而是一刻接着一刻被经验到的生命。用一个小写字母「l」开头就可以了,如果你们用大写的「L」开头写生命(Iife)这个词,他绝对不会原谅我。他反对用大写字母。他从来不用大写字母写字。甚至一句话的开头他也用小写字母来写。他甚至写自己的名字也用小写字母。我问他:「大写字母有什么不好吗?你为什么这么反对它们,商布、巴布?」

  他说:「我不是反对它们,我是喜欢直接,不喜欢走远路。我喜欢小事物:一杯茶、在河里游趟泳、一次日光浴……我喜欢小事物,它们不能用大写字母来写。」

  我理解他,所以尽管我说他不是一个开悟大师,也不是任何意义上的师傅,我仍然把他算作继马格、巴巴之后的第二人,因为他在不可能的情况下、在完全不可能的情况下认出了我。我自己可能都还没有认识到,他却已经认出了我。

  我第一次走进他的副镇长办公室,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的眼睛,一瞬间除了寂静以外,什么也没有。然后他便站起来对我说:「请坐。」

  我说:「您不需要站起来。」

  他说:「那不是需要的问题,我为你起身让我感到非常快乐。我以前从来没有那种感觉,我在地方长官和那些所谓的有权有势的人面前站过,我在新德里见过总督,却不像见到你,我得得承认,有那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请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这是第一次把这些话告诉别人。这些年来,四十年来,我一直把它当作秘密守在心里。今天可算解放了。

  今天早晨占蒂亚说:「你一直睡到那么晚。」

  是的,昨天晚上我睡得很香,那是许多年来第一次,我希望每天晚上都能睡得那么香。整整一夜,我没有受到片刻打扰。通常我都得看几次手表,看看是否到起床的时间了。但是那么多年以后,昨天晚上,我一次手表也没有看。我甚至都误了戴瓦拉吉的调制饭(conoction)。那是我对他所做的特殊早餐混合物的称呼。它的确是一种很好的调制品。吃起来很困难,因为咀嚼它需要花上半个小时,不过它的确既健康又滋补。我们应该让每个人都尝尝--戴瓦拉吉的早餐调制品。当然它不快,它很慢,非常非常慢。我们是不是可以叫它「慢速间歇」?不过那样听起来就不对头了。

  我之所以误了今天的早餐,有两个原因:第一,我必须遵守戴瓦盖德的时间,我不喜欢迟到。第二,我若开始吃那个调制饭,就得花很长时间,等到吃完以后,又该吃午饭了。两顿饭之间没有空隙,而空隙是需要的。所以我想我只好错过了。可是我真的喜欢他做的早餐,我一边错过,一边还真的想它。

  昨天晚上之所以是稀有难得的一晚,原因很简单,那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讲了商布、巴布,这让我如释重负。我又讲了我的父亲和我之间长年不断的斗争,以及它最终是怎么了结的。我感到轻松极了。

  商布、巴布本来可以成为一个明白人(realized one),却错过了。他错过,是因为太有智慧。他是一个理智上的巨人。他甚至都不能安安静静地坐一片刻。他去世的时候,我在场。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命运,凡是我所爱的人,我都得一一看着他们死去。

  他即将离开人世,那会儿我离他所在的地方不是很远。他在临终前不久打电话给我说:「如果可以的话,你赶快来,因为我想我的时间不长了。我的意思是,」他说:「我支持不了几天了。」

  我立刻奔向那个村庄。那儿离贾巴尔普尔只有八十英里,我两个小时之内就赶到了。他非常高兴。他再次看着我,以我们最初见面时的那种眼神--那会儿我还是个九岁大的孩子。接下来是一段意味深长的静默。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什么都已被听到。

  我握着他的双手,叮嘱他:「请把眼睛闭上,不要硬撑着。」

  他说:「不。眼睛很快就会自动闭上的,那时候我再也睁不开了。所以别要求我把眼睛闭起来。我想看看你。也许我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说:「你不是冲着生命回来的。唉,我要是早听你的话就好了!你始终坚持要我安静,我却一再拖延。现在连拖延的时间都没有了。」

  泪水涌入他的眼睛。我依然没有说话,只是跟他在一起。他闭上眼睛,就死了。

  他有一双非常美丽的眼睛和一张充满肾慧的脸。我认识许多漂亮的人,但是极少有人拥有那个人的美丽。那不是人造的,肯定不是印度制造的。他曾经是,现在仍是,我最喜爱的人之一。虽然他还没有投胎,我却在等着他。

  这个小区是为多种目的而建立的。有些目的你们知道,有些目的只有我知道。这就是其中之一,小区组织者并不知道,我在等待几个灵魂。为了接收他们,我甚至已经在准备情侣。不用多长时间,商布、巴布就会在这里。有那么多记忆都和这个人有关,我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到他。但是今天,只提到他的死。

  奇怪,我会先谈他的死,以后再谈别的事情.不,就我而言,这并不奇怪,因为对我来说,死亡的瞬间之能打开一个人,那是其它任何事情都比不上的。连爱也不能导致那样的奇迹。它试图导致,但是相爱的人阻止了它,因为相爱需要两个人,死亡只要一个人就够了。那是因为没有来自他人的打扰。我亲眼目睹商布、巴布在那么一种放松而喜悦的状态下死去,我忘不了他的睑。

  你们会感到吃惊,要知道他有一张谁的脸--猜猜看是谁?--几乎一模一样,那就是美国前总统,尼克松!但是没有那种丑恶的东西,它们隐藏在尼克松的每-个细胞和神经里面……!不然的话,商布、巴布就会变成印度总统了。他的智慧远远超过那个所谓的印度总统桑吉瓦(Sanjiva),但我的意思是说,以照相的眼光来看,他长得酷似尼克松年轻的时候。当然喽,如果灵魂不同,即使同一张睑也会显出不同的气质、不同的--怎么说来着--不同的,总而言之就是不同的意思。所以请不要误解我,因为你们都认识尼克松,但只有我认识商布、巴布,所以误解必然会发生的。

  请忘记我说他们长得相像吧,赶快忘记。要是你们开始把他想象成尼克松的话,那还不如干脆对商布、巴布的睑一无所知更好。但是我必须承认,我对尼克松有点儿心软,就因为他长得像商布、巴布。这个你们可得原谅我;我知道他不值得,但是我也没办法呀,我忍不住。每当我看到他的照片,我看到的全是商布、巴布,根本不是尼克松。

  尼克松当上美国总统的时候,我对自己说:「啊哈!这么说至少有一个长得像商布、巴布的人当上美国总统了。」我倒希望商布、巴布去做美国总统,当然那不可能,不过他们长得相像这一点已经安慰了我。当尼克松干他所干的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感到羞耻,这又是因为他长得像商布、巴布。当他被迫辞去总统职务的时候,我感到难过,这不是因为他--我跟他毫无关系--而是因为我再也看不到商布、巴布的睑被登在报纸上了。

  现在没有这个问题,因为我再也不读报纸了。我已经几年不读报纸了。我以前往往是一分钟之内读完四张报纸,但是两年多来,我一张也没有看过。而且我也不读书--我完全不读。我又变成没有受过教育的人了,那是我心心念念所盼望的事情,假如我的父亲没有把我拖进学校……但是他的确把我拖进去了。所有这些学校、学院、大学,它们对我所做的一切,我得花费巨大的能量才能把它清除掉,但是我已经成功地把它清除干净了。

  我已经把社会对我所做的一切部清除掉了。我再次成为没有受过教育的、乡下来的野孩子--你们在英语真不用这个词……在印地语里,从村庄来的人叫作gamar。村庄叫gam,村民叫gamar,但是gamar还有「傻瓜」的意思,它们杂糅在-起,几乎不能区分,所以现在谁也无法认为「gamar」的意思是村民,每个人都认为它的意思是傻瓜。

  我刚从村庄里出来的时候一清二白,上面没有写过任何东西。甚至在我离开那个村庄的时候,我都还是个野孩子。我从来不许任何人在我上面写东西。人们时刻准备……不仅准备,而且坚决要求在你上面写点儿东西。我从村庄里出来的时候一片空白,现在我也可以说,我已经把后面这段时间写入我意识的一切东西都擦掉了,擦得干干净净。实际上,我是把墙壁本身推倒了,所以你再也不可能往上面写任何东西。

  本来商布、巴布也可以做到。我知道他有这个能力,成佛的能力,但是这件事情没有发生。或许是他的职业--他是一个律师--阻碍了他。我听说过各种各样的人成佛,但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律师成佛。我想任何来自那个行业的人都不可能成佛,除非他真的抛弃一切所学。商布、巴布还没有鼓足那样的勇气,我替他感到惋惜。我不替任何人感到惋惜,因为我从来没有碰到过任何人有如此能力却又不曾起跳的。

  我常常问他:「商布、巴布,是什么拉住你了呢?」

  而他总是说同样的话:「我怎么解释得清楚?我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拉住了我,但是肯定有东西把我障住了。」

  我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也知道,尽管他从来不承认自己知道。而且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每当我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总是把眼睛闭上--而我是个固执的人,我会一遍又一遍地问他:「是什么拉住你了呢?」

  他会闭上眼睛,免得我们四目相视,因为只有这种情况下,他才无法说谎。我的意思是说他无法做律师……说谎者了。但是现在他死了,我可以说即使他不是一个佛,他也差不了多少,这句话我以后再也不会用在其它任何人身上。我将把这一特殊的类别--准佛(almost-a-buddha)--留给商布、巴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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