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心觀照

9.清點覺知的片刻

 

  您告訴我們要覺知一切——即意味著要觀照每一件事情,每一個行為。當我下決心在工作中覺知的時候,我常會忘了覺知,而每當我覺知到我並沒有在覺知時,我有一種罪惡感;我覺得我犯了錯。您能對此作些解釋嗎?

  這是每一個想在工作中覺知的人都會遇到的基本問題之一——因為工作要求你全然忘了你自己。你應當深深地投入進去……就好像你已不存在。除非有這種全然的投入,否則工作只能留於表面。

  人類創造的一切偉大的成就——在繪畫、詩歌、建築、雕塑及生活的每一個領域中——都需要你全然的投入。如果你同時要設法覺知,你的工作就永遠不會是一流的,因為你沒有將自己溶於其中。

  所以要在工作時覺知需要極嚴的鍛煉和戒律,而且必須從簡單的事情做起,比如行走。你可以行走,你可以覺知到你在行走——每一步都可以充滿覺知。吃也一樣……就如他們在神廟飲茶一樣——他們稱之為「茶道」,因為在啜飲時,人必須保持警覺和覺知。

  這些事雖小,但從它們開始著手卻是很不錯的。你不該從繪畫,舞蹈這樣的事開始——那是些非常深奧、複雜的現象。要從日常生活的小事做起。隨著你越來越習慣於覺知,隨著覺知變得就如同你的呼吸一樣自然——你無需作任何努力就能為之,這已是一種自發的行為——於是在任何事情上,在任何工作中,你都可以覺知。

  但記住一個前提:這必須是毫不費力的;這應該是自然發生的。那樣,繪畫,或者作曲,或者跳舞,或者甚至用劍與對手決鬥,你都可以保持完全的覺知。但那種覺知不是你苦苦爭取來的覺知。那不是一個開端;那是一個長期修道過程的巔峰,有的時候未經修行它也照樣會發生。

  但這很罕見——在這樣極端的前提下。在日常生活中你應該採用簡單的方法。首先去覺知那些不需要你投入的事。你可以邊走邊想;你可以邊吃邊想。用覺知來代替思想。繼續吃,但同時清醒地覺知你是在吃。行走時,用覺知代替思考。繼續走;也許你會走得慢些但更優雅些。在這些小事情上覺知是可能的。而當你變得越來越有條不紊時,你就可以採用一些較為複雜的活動。

  終於有一天世界上一切活動你無不做到既全然地投入某件事同時又保持著覺知時,那麼你可以全然地做各項活動。

  你說:「當我下決心在工作中覺知的時候,我常會忘了覺知。」這不該是由你決定的,這必須由你長期修道而成。覺知必須自動地發生;你不要去呼喚它,你不要去強迫它。

  「而每當我覺知到我並沒有在覺知時,我有一種罪惡感。」那是絕對愚蠢的。當你覺知到你沒在覺知時,你該感到高興,因為至少此刻你是覺知的。在我的教旨中,是沒有罪惡這個概念一席之地的。

  罪惡是靈魂的一種癌症。而所有的宗教便是利用罪惡來挫敗你的尊嚴,你的自尊,使你成為奴隸。不需要有罪惡感,這是自然的。覺知是一件如此崇高的事,所以即使你只能覺知幾秒鐘,你也要為此而高興。不要去在意那些你忘了覺知的片刻。多注重每當你突然想起「我沒在覺知」時的那個狀態。要感覺幸運,因為至少幾小時後覺知會回來。

  不要讓它成為一種懺悔,一種罪惡,一種悲哀——因為若是感到罪惡和悲哀,你就無藥可救了。在你會有一種深深的失敗感。而一旦失敗感植入了你的頭腦,覺知就會變得更加困難。

  改變你的整個著重點。你能覺知到你忘了覺知已經是相當不錯了。現在你要儘量長時間地不去忘記。你會再次忘記;你也會再次想起——但每次忘記的間隙會變得越來越小。如果你能避免罪惡感,那本質上是屬於基督教的,你不覺知的間隙就會變得越來越短,終有一天它們將會全部消失。覺知就會變得如同呼吸或心跳,如同你的體內血液迴圈——連續不息。

  所以你要提防不要有罪惡感。沒有什麼可以讓你有罪惡感的。樹木從不聽天主教神父說教,這是極為重要的,否則,它們會使玫瑰有罪惡感:「你為什麼帶刺呢?」正在風中、在雨中、在陽光中翩翩起舞的玫瑰會突然變得非常悲哀。舞蹈會消失,歡樂會消失,芳香會消失。現在那些刺成了它唯一的真實存在,成了一種傷害——「你為什麼帶刺呢?」

  但是由於沒有一片玫瑰叢會傻到去聆聽任何一種宗教的任何一位教士說教,玫瑰照樣舞蹈,而那些刺,亦會隨著玫瑰一起翩然起舞。

  整個存在是無罪的。一旦一個人變得無罪了,他便成了整個生命長河的一部份。那便是開悟,是一種沒有罪惡感的覺知,為生命中呈現的一切而高興:光明是美麗的;黑暗也一樣美麗。

  當你不再為任何事感到有罪惡感時,對我來說你便成了一個有宗教性的人。但對所謂的宗教來說,除非你有罪惡感,否則你就不具宗教性;你越是感到有罪,就越具宗教性。

  人們以懲罰,以苦行來折磨自己。人們禁食;人們用拳頭猛捶自己的胸口,直到血從他們的胸口流出。這些人對我來說都是些心理變態者;他們並不是宗教的。他們的所謂宗教教導他們,如果你做錯了任何事情,最好由你自己來懲罰自己,而不要等到最後的審判日讓神來懲罰你——因為那種懲罰會把你永久地拋入無底的黑暗的地獄。沒有逃路,沒有出口——一旦你步入了地獄,你便走了進去。

  整個人類都已經在不同程度上被教導成自認為是有罪的。它從你眼中帶走了光輝;它從你臉上帶走了美麗;它從你的生命中帶走了優雅。它把你貶成一個罪犯——完全沒有必要。

  記住:人類是脆弱的,懦弱的,而錯誤乃人之常情。那些發明了「錯誤乃人之常情」這一諺語的人亦發明了「寬恕乃神之所賜」這條諺語。我不同意這後面一條。

  我認為,「錯誤乃人之常情,寬恕亦是人之常情。」而原諒自己則是最高尚的美德之一,因為如果你無法寬恕你自己,那你就不會去寬恕世界上其他任何人——這是不可能的。你是滿身的創傷,滿身的罪惡,你怎麼能夠去原諒任何人呢?你所謂的聖人不斷說你將被拋入地獄!事實上,他們自己正生活在地獄,他們甚至不允許神來寬恕你!

  有個偉大的蘇非詩人奧爾馬·加亞姆(Omar Khayyam)曾在他舉世聞名的詩集《四行詩集》(《Rubaiyat》)中寫道:「我將去暢飲,去跳舞,去愛。我將去犯所有的罪,因為我相信神是富有同情心的——他會原諒一切。我的罪孽微乎其微;他的寬恕卻無限廣大。」當牧師們得知他的書時——由於那個時代書是手寫的,所以沒有印刷的出版物……牧師們發現他所寫的是如此褻讀神的東西,而他卻說:「別擔心,繼續做你想做的事,因為神只有純粹的憐憫和愛。你在七十年的生命中又能犯多少罪呢?——與他的寬容相比,那實在是微不足道。」

  他亦是一個著名的數學家,全國聞名。牧師們找到他說:「你都寫了些什麼?你會毀了人們的信仰!要給人們製造一種恐懼感,要告訴人們神是公正的:如果你犯了罪,你就得受懲罰。沒有任何憐憫。」

  奧爾馬·加亞姆的書在當時被焚燒了。牧師們發現一本燒一本,因為這個人在教授這樣一種危險的思想。

  如果它在人類中傳播,而每個人都開始在生活中歡欣鼓舞,那牧師們會怎麼樣?聖人們會怎麼樣?那他們關於地獄,天堂和上帝的神話又會怎麼樣?所有的一切都將煙消雲散。

  至少對我來說,奧爾馬·加亞姆是已開悟的蘇非神秘主義者之一,而他所說的,其中包含了巨大的真理。他的意思並不是說你應該犯罪。他只是認為你不該有罪惡感。無論你做什麼——如果不對,就別再重蹈覆轍。如果你覺得傷害了某人,就別再那樣做。但沒有必要感到有罪,沒有必要後侮,沒有必要以苦行來折磨你自己。

  我要完全改變你的著重點。與其計算那些你忘了覺知的次數,倒不如去清點那些極少出現的透澈覺知的美麗片刻。那些少有的片刻足以拯救你,足以治療你、治癒你。而且如果你注意它們,它們便會在你的覺知中不斷成長,不斷延長。慢慢地,慢慢地,所有不覺知的黑暗都將消失。

  開始的時候你也常常會發覺同時工作與覺知也許是不可能的,但我要對你們說這不僅是可能的,而且還極易做到。只是要有一個正確的開頭,只是不要從XYZ開始,而要從ABC開始。

  在生命中,由於錯誤的開端,我們不斷地錯過了很多事。一切都必須從最初開始,我們的頭腦沒有耐性;我們總想快速做完一件事,我們總想未經梯子的每一級直接抵達最高點。

  但那將意味著一個絕對的失敗。而一旦你在某件事上失敗了,比如覺知--這不是一個小失敗--也許你就再也不會去嘗試它,永遠不會。失敗挫傷了你。

  因此任何如覺知般有價值的事情——由於它可以打開存在的一切神秘之門、它可以把你帶到神的聖殿——你應該非常小心謹慎地從頭開始,慢慢進行。

  只要稍微有點耐心,目標並不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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